“前年大旱,不少灾民涌入京城,多少人命仰仗大人慷慨得以周全。”林薇之娓娓道来,温柔的声音有着蛊惑人心一般的力量,“我有时去青石巷,百姓们无人不知你的声名,听闻张熙妹妹也是个灵透良善之人,连路边的蚂蚁都不忍伤害,虽然身体差些,但你兄妹二人积善积德,苍天必不会辜负。救人一命,福报都会到的。”
已至门口,林薇之站定,轻吸一口气,然后意有所指地说:“拜见殿下,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大人可提前想好了。”
她说完便引着张冰进去。
孟予祯正坐在木桌旁边,虽然腰背挺直,但垂下的左手却十分僵硬,脸色也青白无色。
只一眼,张冰便知他伤得不轻,绝无一战之力,若自己出手,可不伤一卒,得手之后付之一炬,权当没来过这里,神鬼不知。
“卑职张冰拜见殿下。”张冰屈膝跪下,手顺势按在剑上。
但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耳边是林薇之的话,心中是自己□□定国的抱负,脑中是亲妹如花的面庞。
像这些权贵倾轧原本就偏离他的本心,若来日真有报应,他倒是自作自受,可小妹又何其无辜。
这双能取人首级,夺人兵刃的大手按在剑柄上却在不停发抖。
林薇之知道他正踩在悬崖边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无论是对张冰,还是对他们。
她只能静静地等着命运的宣判。
可是孟予祯不愿意等,他看着张冰,语气平静地开口:“张大人,听闻令妹才貌双全,青石巷的百姓们都是无人不知的。可惜本王无缘相会。但王靖对那一路却是熟得很,若有机会,必定是要登门拜见的。”
发抖的手因为恐惧而握紧刀柄,张冰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
四下都是土墙,孟予祯一身粗衣,居高临下地将他看着,无澜无波的面目下是凉寒刺骨的狠戾,单薄羸弱的身体透露出来的是难掩的皇胄威严。
尽管他身陷囹圄而无自保之力,尽管他命悬一线,只要张冰愿意就可顷刻将他弊于刀下,但张冰却还是被他所震慑,甚至毫不怀疑他真的已经将亲妹的性命握于手间。
孟予祯胸有成竹地冷笑一声而后移开了眼,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望着院外的一众兵士淡淡道:“归途路远,请张大人派手下回宫传顶轿子过来吧。”
张冰咬紧牙关,僵直着身子起身,挥手叫来了两个人:“你二人迅速回宫,面见圣上,将殿下的行踪报过之后,请轿来接。”
两个士兵脚下功夫极快,领命之后,转眼就不见了。
房中仍是三个人,却都不再说话。
孟予祯看着那两个兵士走远了,便回身牵过林薇之,拉着她坐在了床边,有些疲倦地闭眼靠在了她的肩上。
他哪里知道东宫的一个侍卫家里有几口人,有哪里会未卜先知地让王靖去防范,不过是方才听到林薇之和张冰的对话,想要赌他一赌,诈他一诈罢了。
此时诛心之居已胜,他却觉得耗尽了力气。
林薇之的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便扶在他冰凉的脸上,虚虚将他护着,让他能够更好地借力歇息。
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她懂得孟予祯让张冰传轿的原因。归途路长,没人说得清张冰会不会中途变卦,横生枝节。可当这两个兵士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刻起,一切便已尘埃落定了。
只要宫里知道他们已和张冰见过面,张冰便失去了机会,再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几乎心贴心地在劫后喘息着,直到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孟予祯才又坐直了身子,恢复了那幅拒人接近的模样。
王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定定地看着孟予祯,顶天立地的汉子,平日里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此时却烧红了眼,屈膝跪下,一扣到地,发出闷闷响声:“属下有罪,属下来迟了!”
孟予祯站起来,拍了拍王靖的肩:“有事回去再说,牛鬼蛇神都在翘首以盼呢。”
林薇之扶着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隐在水面下的杀心。
此事,不可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