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林间没有那些避讳,昨晚也是张婶帮着上了药的。此时张叔已半催半迫地帮着孟予祯褪去了左边的衣服,张婶也没有要退出去的样子,反而极其关心地凑上前来看,倒是孟予祯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将自己隐在阴影里。
就说他是外强中干,平日里神气得跟个什么似的,关键时候又比谁都脸皮薄。
林薇之微不可察地向走了一步,张婶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关心孟予祯的伤势,主动退到后面,让开一个位置。
这样一个微小的移位让孟予祯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也让张叔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的伤势。
左肩的刀伤,左臂的咬伤都还没有完全收口,轻轻一碰就往外渗着黏腻的血。因拖了许久,有些地方已经发红发肿,甚至有些轻微流脓。
“啧,这不行啊。”张叔皱着眉,招呼张婶打来一盆开水,粗糙的手不知烫一样地从盆中捞出一张帕子拧干,然后就直接开始清洗伤口。
林薇之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不禁紧张地望着孟予祯,将手搭上了他的肩,感受着他紧绷的身体,眼睁睁瞧着他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好不容易伤口清洗完了,又得糊上一堆草药,用布条紧紧地缠住。
孟予祯方才还能忍着不吭声,此时却压抑着从嗓子里泄露出闷哼,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张叔,轻点。”林薇之忍不住地说。
“这不能心软啊,要不好不了呢。”张叔手下仍没软了力道,只抽空看了孟予祯一眼,“小伙子痛就喊出来啊,不丢人。”
孟予祯咬牙看着他的动作,没有答话,却再没发出一声痛音。
等伤口重新包扎好的一瞬,他的一身衣服都已经湿透,林薇之觉得自己掌下的身体猛然放松了。
“好小子,”张叔摊着沾满草药的手,冲二人嘿嘿一笑,“丫头你去找你婶拿件衣服给他换上。他还有些发热,若再受了凉,怕是不好。”
林薇之应了一声,去一旁取了衣服过来,帮孟予祯换上。
也是这个时候林薇之才发现,除了那两处伤之外,孟予祯身上其他地方也也没一块好地方,处处都是青紫和伤口。
那些杀手既被派了过来,又岂是好想与的,那么长时间的厮杀,又哪能轻而易举的取胜。
难怪杀手一死他便连站都站不住。
可是一路上,他什么都没说,肩上的刀伤不说,其他的伤痛疲累也不说,让人气得胸闷。
系好了衣带,将所有的伤口都遮住以后,林薇之心里还是酸胀得厉害,又想到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伤成这个样子,心中必然还是烦闷不安的,初醒之时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反倒是自己,何苦与一个伤患置气。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缓和关系,还没开口,张婶就捧着一罐子汤进来了,头一碗就乘了递到林薇之手上:“快,这是你叔在山里打的野鸡,炖了这么久,正好给郎君补补身体。”
“谢谢张婶。”林薇之将碗接过来,坐到床边,用勺子搅得温度下来了一些,然后喂了一勺到孟予祯嘴边。
却不想他不知是仍在置气还是伤中逞强,竟偏过头,示意自己来。
林薇之也不与他争辩,只将碗递过去。
左肩与左臂都伤得极重,此时是动也动不了的,只能勉强托着碗,将手放在腿上。
右手掌心是被断箭刺烂的伤,因要将木屑清理干净,又被重新撕裂过,此时虽未渗血,却也一碰一痛。
更难堪的是,勺子盛了汤,也不能递得太远,否则便会溢出来。可他碗又放得低,屈身俯就又实在有些为难。
孟予祯一勺汤在碗上三寸的位置举了许久,终究没找到合适的方法送入口中,便连碗带勺往旁边一放,生硬地说:“没什么胃口,不吃了。”
两日未用膳食,只今日醒来后饮了些水,又用了武力,受了伤,哪有不吃的道理。
林薇之瞪他一眼,将碗端过来,用勺子送到他嘴边,见他仍不张口便想要发火,却又担心在张婶夫妇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便只压低声音说:“在府里宫中何时不是一群人伺候你?平日给你做饭揉肩也没听见个谢字,这个时候矫情什么?服个软当真会死不成?能不能别这么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