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副模样,林薇之心中也有了些隐约的猜想,更加有了兴致,扯扯他的衣袖道:“是与太子有关吗?”
“你就对太子的事这么上心?”孟予祯斜她一眼,又露出了那种眼角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怕我与他为难?”
“和我有什么关系,左右你们才是兄弟,就是打起来了,我也绝不插手。”林薇之悻悻地嘟囔着,在心中还十分诚恳地认为,指不定打死一个还少个祸害。
“你也没地儿插手。这事还真与他有些牵扯,那小官的头上是管着户部的王一安。朝廷里谁不知道王一安是太子的钱袋子。”孟予祯本也无意卖关子,过了嘴瘾便说入正题。
这位王一安大人是商户出身,花钱捐了个官,学问说不上多好,但也读过几本书,难得的是一把算盘功夫使得是出神入化,记性也是少有人及。
他这个样子也算是个人才,可既不是正经科考考上来的,也不是世家出身的官宦子弟,一向不受人待见,还是得人指点,搭上了孟予暾这条线,从此扶摇直上,一路高升,对有着知遇之恩的孟予暾也感激得很。
君臣知遇的故事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王一安一方面想要人看见自己的靠山,一方面又想要表衷心,是以逢人便说,说到动情处还会落下泪来,搞得人人都知他与太子的关系。若这占地的事真与王一安有什么牵连,那孟予暾即便是毫不知情,也定会惹得一身腥。
“既然是钱袋子,那太子不会任由你动的吧?”朝廷上的事孟予暾并不会给林薇之多讲,因此林薇之也不知道前世里这事最终是怎么解决的,只能继续虚心请教。
“动不动的也不是他说了算,逍遥了这么些年,竟然大处的钱要抓,小处的钱也要抓了。人家赖着生计的几亩地说占就占了,也不嫌害臊。”孟予祯说着轻笑了一声,一看就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仔细回想了一下,林薇之终还是没想起孟予暾前世有因为这位王大人受过什么牵连,可见孟予祯一番折腾多半还是只能白费力气,并不能让孟予暾伤筋动骨。她正要再说问几句,可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王靖掀开帘子,已经将凳子架好了。
今日林薇之去后宫,孟予祯去前殿,是以没机会蹭着乘轿入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孟予祯弯腰入轿,然后迈开步子同引路太监入宫去。
此时天色也暗了,路上挂着的彩绸灯笼让天地都十分炫目。各样的瓜果酒食早早地端上了桌,歌姬舞娘们也都拉开了阵势。
因是年下,官员的妻子们都在各府里打点,今夜来的大多都是宗亲的亲眷,是以连皇后也到了时辰就准时入席了。
多年以来,王岚都吃斋念佛,哪怕是除夕也是不露面的。
林薇之跟着众人一同敬了皇后三杯酒,然后便坐下来欣赏歌舞。
宫里的歌舞自然是极好的,身子柔软的舞娘们,一举一动都自有风情,而又不显得浪荡,可是看了多年,哪怕真是天仙下凡,也让人腻味了。
满目都是珠光宝气而又满脸漠然的女人,林薇之虽认识她们,却也并不相熟,偶尔还会在她们的奉承中有些迷惑,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太子妃,还是秦王妃。
她忍耐了一会,终究还是坐不住,低声交代了盈儿几句,便起身离席,想着去外面透透气也是好的,不知不觉却又走到了那个僻静的小院子里,耳边已传来了泉水的声音。
不知为何,林薇之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妙的心思,想着孟予祯会不会也在泉边。
受探求答案的心思驱使着,林薇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直到泉边小亭出现在了眼前时,才失笑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亭中,执着一杯酒,斜倚在亭柱上,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自在得像是个破了戒的方外之人的,不是孟予祯还能有谁?
尽管他们不过相识相交了几月,多数日子里还在彼此怀疑,可是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在这人人相识却不相知的宫廷里,只有他与自己有牵连,只有他可以与自己彼此支撑,林薇之干巴巴的心霎时柔软下来。
“殿下好自在,大冷天里也不怕冻坏自己。”林薇之还未走近便大声说道。
寂静的院子里突然有了人声,孟予祯像是被人惊扰了一般地皱紧眉,见林薇之极不客气地已经走了进来,也只能无奈又将眉心舒展开,不冷不热道:“原本是自在的,有人阴魂不散,于是也不自在了。”
“瞧殿下说的,这怎么能叫阴魂不散呢,分明是夫唱妇随嘛。”林薇之厚脸皮地也在亭中坐下,这才发现亭中有个火炉,烘得这个通风的小亭倒比外头暖和,“哟,殿下这倒是转了性子,也知道要顾身子,知道怕冷了。”
“你也不看看这儿离太后那里就几步路,早早就派人盯着我呢。”孟予祯虽语气里透着些自嘲,却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有人疼么,不一样不一样。”林薇之走了一路也有些冷了,一边搓着手在火炉上取暖,一边乐呵呵地调侃着孟予祯。
她今日也应景地穿了一身白底粉边的毛绒马褂,头上还带了个缀着红宝石的步摇,此时被寒风冻红了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染着温柔的笑意,显出小女子的娇憨与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