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之能够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停了一瞬,可下一刻,她就已经收拾好了表情,也不刻意避让地继续走,直到与孟予暾相遇了才伏了伏身,道:“太子殿下万安。”
“嗯。”孟予暾盯着林薇之,没有要走的意思,过了一会,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
主子们常有要将些私话不便让人听的时候,丫鬟们见惯不怪,低着头就要离开,却被林薇之朗声拦住。
“慢着。”林薇之对孟予暾扬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虽说太子殿下光风霁月,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可宫里人多眼杂,妾身不过是个女子,不得不顾及着瓜田李下,还请殿下见谅。”
“你我在公是君臣,在私是伯媳,何必如此顾虑?”孟予暾皮笑肉不笑地说。
“多想一点总是没错的,回头秦王知道了,自然不会疑殿下什么,倒是会怪妾身不多想着点,没照顾到殿下的声名呢。”
她一直吟吟笑着,说话也和软,却总透出一股油盐不进的味道,让孟予暾暗地里咬紧了牙,也只能强撑豁达道:“昨日孤喝多了酒,难免失礼了些,原本想与弟媳说几句私话,却不想你思虑如此周全,倒是孤唐突了。”
林薇之低头抿了抿唇,作出谦顺的模样。
“说起来祯弟也是个易多想的,自小就对自己的东西看顾得紧,连碰也不让旁人碰。孤那时就想,若有一日祯弟娶了妻,不知当回护成什么样子。昨日一见,果不其然啊!”孟予暾似闲谈一般说着,还与身旁的太监对视着笑了几声。
林薇之身后的丫鬟不知其中究竟,只以为这是一家人间的打趣,也跟着在嘴角挂上了些凑趣的笑,还在心中大赞太子果然没一点天家的架子。只有林薇之虽也笑着,冷意却渗进了眼睛里。
昨晚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虽孟予祯最终还是发了话,但在开始的时候却是没有任何要回护她的意思的,说是在看戏也不为过。孟予暾这一番明修栈道的说笑,若只是为了挑拨自己与孟予祯的关系,那他也太无趣了一些。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林薇之敷衍应声,等着他进入正题。
“早就听说祯弟对你用情至深,可也到昨日才见真章,孤也是起了些促狭之意,竟也跟婆子丫头似的打听了一下你们婚前的事,真是一段佳话啊。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将祯弟的情谊泄露了出来,孤可得好好谢谢他。要不然,就祯弟那样一个什么都不说的闷性子,可不知道你们这一段情缘,什么时候才能修出正果呢。”孟予暾幽幽地终于道出了此番发难的真正原因。
昨日孟予祯的反应到底还是让他起了疑,都说秦王对平宣郡主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昨日一见,却又与传言相去甚远。孟予暾在他们离开后便吩咐人好好去查一查这对在京城着实出名的鸳鸯,今日午时不到便有了信,原来这感人肺腑的一段情爱故事竟是林薇之的手笔。
若真是孟予祯主动要与他抢倒也罢了,他二人从小到大,什么都要抢出个输赢,此次落了下风,失了面子,下次挣回来就是。可林薇之一个臣下之女,也敢在京城里面玩弄把戏,将他堂堂太子视若无物,避之不及,她也配?
孟予暾此次一番的阴阳怪气不过是为了告诉林薇之,此事原委他已十分清楚,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薇之默默地看着孟予暾攻击性十足眼睛,突然生出些释然。
她上一世一直想不通多年夫妻,孟予暾怎么就能说翻脸就翻脸,此时却突然明白了,不过是因为他生的就是一幅小肚鸡肠,不愿被人违逆半分。
“都是些街头巷尾的闲话,哪里就入得了太子殿下的耳朵。您自己说的自己促狭,起了丫头婆子的心思,我还真不好驳了这话。”林薇之呵呵笑着,学着他作出亲人间调侃打趣的模样来,将他作伪的话扔回去,立刻便看到他青了脸,却又不好发作的憋屈表情,心中顿时大乐。
有些人,一味的规避是永远避不开的。既然麻烦要主动找上门,不如豁出去,免受窝囊气。
“秦王妃好口才,”孟予暾接口说,“倒和我那祯弟一幅面孔,怪不得老人说呢,这夫妻总是相似的。”
一幅惹人厌的面孔吗?林薇之在心中暗道,十分不耐烦与他在这纠缠,可又无可奈何,正想再刺他几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太子殿下和她说便和她说,扯我干什么。”
孟予祯领着王靖,大摇大摆地从一条小径的拐弯处走出来。未见其人,便闻其声,倒也符合孟予祯一贯的做派。
在场的丫鬟太监立刻乌泱泱地跪了一片,显然心里都清楚这是位不好说话的主子,一概礼数是越周全越好,决计没有能省了的。
孟予祯走近了,吸引了一众人的眼光。
林薇之也想着,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再怎么着也会逞一下口舌之利。
谁知道孟予祯将孟予暾上下一打量,不等他开口,便说:“这大冷天的,站在这聊什么,回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林薇之也只能匆匆行了个变形得已经看不出模样地礼,然后几步小跑追上他,跟在他后面,等走远了,才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我觉得我们就这样走了,太子想杀我们的心都都有了。”
轿子就停在不远的地方,这会子功夫已经走进了,孟予祯弯腰钻进去,先看看林薇之,问了句“不坐吗”,又颇为嫌弃地敲了敲轿子里的小几:“把这玩意撤了,上次坐得人挤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