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孟予祯眉头紧锁地将手中的纸又翻了一页,过了会,他眉心未展,却又迸出声冷笑,敲了敲车壁,:“再听听这条——秦王数次求爱,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在被再次拒绝之后,秦王终于心如死灰,决心断情绝爱,从此留恋花丛。”
“不过是市井里的胡传,殿下你不必当真的。”隔着帘子,王靖压抑笑意的声音颤抖着扭曲在一起。
孟予祯未置可否,将手中的纸翻动得哗啦作响,许久之后才“啪”地一声拍到桌上,转而问道:“你说皇祖母听到的是哪个说法?”
“殿下您是说赐婚的旨意其实是太后下的?”王靖跟在孟予祯身边多年,很快就明白了孟予祯的言下之意。
“是吧……”马车旁还有一些兵士大臣,孟予祯并没有再细说,只囫囵过去,然后又问,“还有多久入城?”
“回殿下,十里之外有一驿站,我们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出发,午时便可入城。”
“备马,选一队人与我连夜入城,其余人照原定计划慢行即可。”孟予祯说完就掀开车帘,不等马车停稳便一跃而下,又翻身上了一旁王靖牵过来的马上,与六七个王府的侍卫一起绝尘而去。
吃了一嘴沙子的随行官欲哭无泪,这时才晓得原来这位王爷是会骑马的,亏得他们一路上为着这辆硕大的马车吃了那样多的苦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策马穿过刚开不久的城门,直入秦王府。马蹄声歇了没多久后又响了起来,简单梳洗了的孟予祯未作休息,往宫门去了。
“这一路上底下人伺候得可还尽心吗?有没有着了风寒?”王岚久不见小孙子,甫一见面,就嘘寒问暖,眼睛几乎都黏在了孟予祯身上。
“知道祖母担心,一早就入宫来给您看看。”孟予祯乖顺地笑笑,由着王岚打量,“走前您还担心我瘦了呢,如今看来,怕是还胖了不少。”
“哪里就胖了,尽会瞎说。”王岚嗔道,眼角的笑纹却从未展开过。
“祖母呢,近来身体可还好吗?”
“还不就那样,人老了,成天里都累得慌。”王岚叹了一口气,但也并未露出伤感来,只像是随意的闲谈。
“那也是因为下面人什么事都来烦扰您的缘故。”孟予祯接口便道。
王岚听出他意有所指,与孙女史对视一眼,笑说:“哀家说什么来着,这是赶着进宫来怪哀家多管闲事呢。”
“殿下这是心里想着您呢,太后这么说,可冤枉了殿下了。”孙女史也跟着淡笑说道。
又见王岚瞟了一眼孟予祯,孙女史便会意从身后架子上的小匣子里取出刻了林薇之名字的玉佩,递给他。
孟予祯皱着眉将手上的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这才想起是皇帝寿辰那日自己扔掉的那块。
“这玉怎么会在您这儿?”
“我知道你这孩子一贯的就爱多心,可也不该这么作践自个儿。”提起这个事情,王岚眉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心疼,“这玉佩原是同你的生辰八字一起交去给觉悟大师加持过的,要你时刻带在身边,以保福寿。你却刻了旁人的名字送人,这……这不是冲撞了吗。”
孟予祯垂着眼睛,一幅虚心听教的模样,却实在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自己怎么就作践自个了。
“祯儿,林家丫头原先的确是要配给暾儿的,可那也是因为你四叔不知你对这丫头有意。若我们知道,又哪里有不成全你的呢?你何苦去说些什么‘没有缘分’的话,又何苦要舍了自己的福分去‘伴人一生’,如此自伤,心中可还有我这个祖母吗?”王岚苦口婆心地又道。
话说到这里,孟予祯便很清楚原委了,必定是王岚以为自己对林家郡主有意,却又碍着她是皇帝选的媳妇隐忍不说,还做出了自伤之举,这才惊得王岚赶忙赐婚,又有了今日这一番说教。他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解释自己与林薇之毫无关系,却没想到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就又被王岚打断。
“自你父母走后,你便一直长在哀家膝下,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哀家最清楚不过了。看似样样都不入心,其实样样都十分在意。如今哀家在,还能护你一时,若有一日哀家也走了,那你……”
“祖母!”孟予祯脱口叫道,眼中是快要溢出的责备。
“总归有那一日的。”王岚安抚地朝他笑笑,“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连儿子都送走了,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唯独是你,却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刚过易折,你什么时候才能学着和缓一些。如今的天下之主是你的嫡亲四叔,我走之后,除了他,你又还有谁能够依仗?如今你也是快要娶亲的人了。我瞧着那丫头是个稳妥的性子,若日后能规劝你几句,这样我走了也能安心。”
“祖母……”孟予祯拉着王岚苍老枯瘦的手,嗓中似有千万根银针在扎,过了会才强笑道:“原本就是想使使性子求祖母赐婚的,没想到让您难过了,是我的不是。您放心,您今日说的话,孙儿省得了。”
看着王岚不再难过,孟予祯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哄她大笑不止,陪着用过午膳之后才出了宫。
一直侯在宫门口的王靖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怎么,太后听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孟予祯黑着脸将玉佩扔给王靖,冷声道:“爱而不能娶,自伤后永诀。”
“不至于吧……”王靖想了想孟予祯为了一个女人自伤的景象,瞬间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给我深爱的平宣郡主选聘礼。”孟予祯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