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本该去慈宁宫,却因身体不适而遣了太后侄媳妇去宫里的尼满吉氏,此时正坐在慈宁宫里同太后说话。她心里忐忑,就算心里知道这事儿是府上不对,也得硬着头皮来宫里找太后寻一个办法。想想出门前阿玛和丈夫交代的话,她深知,如果此事不成,那鹤尔苏氏一门,乃至九族都要不得安生。
太后才同自己的长嫂说着皇帝近日来的改变,就闻听了一个颇为丧气的事情,脸色也就难看起来。她又把事情在心里琢磨了一番,也就是一般小事,怎么就非得等着我去同皇儿求情?眼睛微微一眯,“你可是还有什么话,没如实吐露?府上什么情形,我在宫里摸不着。但是他们什么性子,我知道!”
尼满吉氏讪笑起来,“娘娘容禀,这阿玛和老爷所有要我带的话,我是一点也没敢漏的。您之前也给府上传了话,想来他们也是不希望在节外生枝。若是能和皇上和和气气处下去这外戚情分,那是最好的。中秋之后,阿玛要有寿宴,府上的人也是不想再惹什么乱子的。只求您为府上说两句话求个情。”
太后疑心还是疑对了的,可自己的长嫂咬死不说,她也拿不准自己的娘家都做了什么混账事。想了想,才道,“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如果阿玛和兄长有事瞒着我,一旦事发,我是半点也不会管你们。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如今主意越来越大,再也不是当初的奶娃娃。”
“也罢,你若不愿意说实话,回府去吧。我就照着你说的去求情,若不管用,就算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往后也不用登我慈宁宫的门了。”太后挥了挥手,恨铁不成钢这种情感,不单单是对老三,也是对自己的亲人。尼满吉氏不肯道出的事情,她认为,一定很严重。一种不祥的念头,浮在了心头。
尼满吉氏也知这是太后施加压力给她,意在逼迫她将事情告知。她虽然偶有闻府上的人做了什么,可到底牵扯多少,她也拿不准。正当她同太后僵持不下时,陈航亲自来慈宁宫了。不为别的,就为昨儿皇帝收到的那只羊。大总管一进殿,就见到了太后和尼满吉氏。观二人脸色,只怕是有什么大事。
陈航不急着走,缓步而行。脸上自持笑,“奴才问太后安。皇上昨儿收了您特意送去的羊,很是感慨。觉得今儿不能让好处都叫自己享受了,便使唤奴才来给您借花献佛了。皇上这会儿还在朝上,忙过了正事,自是要来同您谢恩的。皇上已吩咐下去,今儿宫里要做全羊宴。午膳时,就会给您送来。”
“不想淑人也在。也好,也省的劳动太后给您传话了。您无须跪,皇上说都是自家亲戚。”陈航见尼满吉氏要跪下听口谕,这才赶忙拦住。“皇上说谢谢舅父们惦记着皇额娘和他,今儿宫里,皇子和公主们,也是沾了这光。这些日子也是要辛苦舅父们了,为他当好差,中秋时,再和他们把酒言欢。”
太后闻言,脸色才好些。可听自己儿子的话,心里也是起了疑心。皇上什么性子的人,如果发现了鹤尔苏氏一门的不当之举,还能压得住,那就是有猫腻。她把目光移到尼满吉氏身上,思索起自己的兄弟和阿玛到底背着她做什么了。想到这,思及陈航的话,就欲开口问上一问,可尼满吉氏却更快。
“万万不敢当得那一句辛苦。他们为皇上尽忠是应当的,皇上有心记挂了。还劳动公公转达我等对皇上的谢意。”尼满吉氏出来前,自己的夫君就交代过她,如遇到皇帝或者皇上身边的人,那该说什么话,该有什么样的态度,都是要拿捏好的。总之,现在府上满门,这命脉都被抓在德章帝的手里。
陈航点头称是的功夫,太后总算逮到机会开口。“这全羊宴,皇后那里,其他妃嫔处,可是也有?若是没有,从慈宁宫的份例上移一下。我还记着皇后近日很是喜欢一个贵人,那个索绰罗氏很是能为皇后分忧。有这么一档子事吧?那就也赏她一份,也别忘了纳古斯氏。这宫里出挑的人,可不多了。”
“怎么能从您的份例上给她们。皇上说了,皇后和妃嫔们的,份例从他那走。也不多了,除了皇后和皇子公主们,几位主位上的娘娘也都有。其他人,皇上是没赏的。还是太后您仁义,奴才定会让人去告知那二位贵人的。”陈航替这些人行了个谢恩礼,可心里却打起鼓,他认为显秀要受点委屈了。
“昨儿府上孝敬来的羊也没多少吧。可是很大?”太后扭头问了一句站在一旁的楚康和苏束。“皇上都当人情送了,自己还怎么用。我才不是仁义,只是心疼那些人罢了。我看,也别小气了,后宫里的人各个都有。皇上大方,我这还心疼儿子呢。这事就这么定了,皇上若有二话,只叫他来找我就是。”
嬷嬷苏束却垂头一笑,“皇上是怕委屈太后,您却又怕委屈皇上。这一番母子情意,倒是难得。您呀,就是心里得意皇上惦记您。就别说出来惹得淑人在这羡慕了。淑人的儿子,可是远在边疆,为皇上尽忠呢。”嬷嬷却借机提点了尼满吉氏,方才太后要的答案,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该招了。
陈航只在一旁笑笑不语,心道,皇上哪里吃的下鹤尔苏氏府上的东西。不知太后是有心念着自己主子,还是太后故意来恶心皇帝了。大总管不多言,又得了太后几句交代,自是要去给德章帝复命的。不过,一路之上,他也少不得再琢磨琢磨索绰罗氏和纳古斯氏,就是不知是否这回二人能顺利过关了。
太后待陈航离开慈宁宫,脸色果然沉下去。她虽然不会告知长嫂自己心中的猜测,可也哼了一声。“都道养儿防老,可若府上有什么事,只怕你们耽误的是寻哥儿。你这一辈子,可指望的,就是一个儿子。我话已至此,你跪安吧。我也等着瞧,看你们又惹了皇上什么。”她话一落地,看了眼楚康。
尼满吉氏失望而归,自有楚康去把她送出慈宁宫。等这位副总管回了殿内,他才小心翼翼问了太后一句。“主子可是怀疑皇上并非真心受全羊宴?”嬷嬷也在楚康说这话时看向了太后,她也问道,“会不会是咱们想岔了?方才奴才盯着陈航观察,并没有什么异样。若皇上记恨上他们,怎么会要分赏。”
“现在这只是我心里存的一个影儿,到底能不能印证,就要看皇上那边了。先不提这事,你们只与我参详参详,我长嫂隐瞒的会是什么事?近日,朝上有什么大事是咱们漏掉的?那个穆克登朗,可是又给皇帝捅出了一个什么惊人要案来?我看,只怕是府上的人真不知死活了。”太后不由眉头紧蹙。
太后在慈宁宫里头疼的时候,德章帝已经下朝。他回到养心殿第一件事,就是听陈航给他回分赏全羊宴的事情。他得知太后要人人皆有,这疑心也就又起来了。“你到殿内以后,他们说的事,你没漏下吧?”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多余问这话。陈航能爬到大总管的位子上,在这种小事上不会出差错。
“主子,奴才连他们的脸色都瞧的清楚。没有其他了。不过,太后身旁的嬷嬷提到淑人的儿子,奴才就不知道这背后会不会代表什么。”陈航以为,在宫里的人,每说一句话,都代表着话中有明面上不好表达的事情。可自己没到慈宁宫之前,他没办法只得殿内都说了什么。自然,靠猜测是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