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翻了许久,就没有一个是写朕的。莫非是你觉得朕对你还不够好?哎,虽然没有和朕有关的,但是也算有意外收获了。朕还以为你没一点可取之处,但观其你成长过程中的字迹,也算是有长进的。比朕是比不上的,可放眼后宫里,勉强也能排个前三吧。看来你的阿玛和额娘对你也不是疏于管教。不过,你也是很顽皮的,还能在背后笑话你们族中兄弟姐妹。”德章帝忽然把她拉到眼前,“朕好好看看,你真没做过他们做下的傻事?不像呀。”
前面那话尾声调拐个弯,十足的揶揄之意。德章帝又摇摇头,“朕还真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你不如同朕说说,你何时瘦了,何时长的美了?不过,是不是因为没有如你所愿,嫁个一心人,这进宫了,才不把朕写进去的?你这脾气和胆子可都是不小的。其实朕还以为你会同别人一样,看个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不想是《山海经》和那些志怪野谈。你是想成仙呢?还是想修炼成精,祸害哪家儿郎去?”这话问完,又动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显秀微微张口,眼瞅着德章帝这一系列言谈举止,总觉得皇帝今天吃错药了。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也不知应该先回皇上哪一句话才好。最后,反而是不满起来。“哼!皇上,您如何也是一国之君,怎么做起偷窥的把戏来了!我。。。我哪家儿郎也不想去祸害!我就想祸害您,行不!”这话一出口,显秀方察觉不好,话的意思倒是没什么错,可她僭越了,贵人是不能同皇上称“我”的。一时间,同皇上大眼对小眼起来。
这一淡定下来,显秀好像琢磨出什么来了,“不对!什么叫何时瘦了、何时美?妾就没丑过的好不好。知道皇上您眼光高,可也别胡乱给人下结论。也不是没有在手札上写您呀,您只是没有看到。不信您再瞅瞅?”她哪里知道那是皇帝故意说给她听的,皇上就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心虚的表现。
德章帝没有计较她的僭越问题,闻之她要祸害自己,心里倒是挺舒坦的。“那依着你的意思,你要祸害朕?可你也太理直气壮了,一点谦虚都没有。你怎么就知道朕心里有你?朕没觉察出来。你说你,自己写过的东西,那时你多大?就一门心思羞也不羞的惦记起嫁人的事情了。这脸皮可比城墙吧?”
皇帝又上手了,捏了显秀的脸颊。“朕知道自己英明神武,可你,也得配得上朕啊。朕心里有你这事,你是怎么误解出来的?若是朕前朝那些大人老爷们有你这本事,嗯,说不准啊,还能帮朕分分忧呢。可惜了,你只能留在后宫里给朕添麻烦。朕当然能看你的手札,你都是朕的人了,有何避忌的。”
“胡搅蛮缠,这四个字皇上听过吧?”显秀指了指德章帝,“眼下配您最好不过了。您是不是口不应心?您都说是您的人了,那怎么就配不上。您要是心里没有人,妾这会儿是不是也就落选回家了。就算您觉得面前的人是一无是处,可也不尽然吧。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您不觉得自己眼光还是不错的嘛?”又指了指自己,“皇上,妾心里可是坦荡的很,您不信再瞅瞅。”她把那些手札都塞给了皇帝。“保管里面写的都是真心话,没一句虚言的。”
德章帝却当着显秀的面大笑起来。“朕逗你的。朕发现你写了朕,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会心口不一。你虽然上面有时也写了不太像话的事情,说朕小气,记仇于朕。但大体上,也算是赤子之心了。朕这会儿来瞧你,也是皇后同朕说了你去坤宁宫的事。外面的奴才,朕暂且饶过了。你可别骄傲自满。”
“想必皇后也提点过你,这些日子,低调行事是对的。”德章帝和显秀对坐,“朕看你聪明不了多少,平日里问安也好,给皇后分忧也罢,尽了本分就行。别做什么出风头的事情。”许是想到了太后,皇帝又不好往下说下去了,只能含糊道,“如果有什么受不下的委屈,朕还是会管你的。知道吗?”
显秀压根不会以为皇上会这么同她交代,意外之余只有心存感激。那笑吟吟的模样,自然是悟出皇帝话中深意。若是后面太后行事太过,皇上也不会真只把她丢出去顶事。“那妾今儿的手札,就写一写皇上在静观斋夸妾字好看。以前阿玛和额娘,只要字能见人,就送妾一些书籍。皇上,您那。。。借一本可好?写大满各地风土人情的,或是一些地理志。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无缘得见大好河山。要是可以同您共游山河,那妾真是没有可遗憾的了。”
共游山河?这四个字却忽然牵动了德章帝。他愣在一旁,目光回落时,又瞥到了手札。这话以前也有人同他说过的。“你也很想同朕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这紫禁城外的天地吗?”这心情自然就低落下去了。手札也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罢,这都和一个人很像。或者说,总有些女人是不一样的。
“想。非常想。山河壮阔,天地波澜,人间不可辜负之事,就是如此了吧。说句僭越的话,皇上是天下的,不管您将来是死社稷还是守国门,您都是天下的皇上。可我入了紫禁城的宫门,就只能是您的贵人。您不独独属于我,我也万万不敢奢求您属于我。但是能有些一些不同的回忆,就很满足了。哪怕有一日先行一步于您,至少那些在心里记着的事情,是分不走给旁人的。如果有幸您走后我依然还在世,那这些一切过往,也就是缘分也没有散尽。”
“这话,是妾错了。您别当真。”显秀不明白皇帝为何情绪变了,但是今儿两次在德章帝面前称“我”,已经是自己的不是。未免他稍后醒悟来,再训斥自己,还是自己主动认错的好。她心里有皇帝多说位置,不好说,但是,她就是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当然,如果同皇帝一起自在过,不枉此生。
德章帝却根本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挑她的错。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朕辜负过一人。她总说京城的天是四四方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家乡,是外面一些朕也不曾见过的锦绣河山。她不会写手札,只会同朕传书信。朕也承诺过她,有一日会带着她走过天下每一处她想去的地方。她也说过你说的话,要朕给她属于她自己的一些过往。朕都应了。但是事与愿违,朕那时还没来得及同皇考求旨意,皇额娘就阻断了朕的希望。所以朕当时娶的是皇后。”
“她同她父亲也离开了京城。朕只是没想到会再次想起她。”德章帝不知自己怎就敞开心扉了,同显秀说着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许是看到显秀疑问的目光,又往下说了下去。“一开始,朕很不解皇额娘为何这么做。可是,那时皇阿玛立太子的旨意和讨伐她父亲的旨意一出,朕就明白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这里的规矩。朕也曾想过,如果朕当时不要太子之位,只要她呢?可没有如果,因为朕不是那样的人。朕大婚后,如实告诉了皇后。”
“那她现在?”显秀小心翼翼道,“可是咸福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如果是心结,妾想,总有一天,贵妃娘娘和您会重归于好的。”所以贵妃才不出咸福宫?她心里只叹气,自己今天知晓这么一个故事,也不知是福是祸。皇帝是光明正大告诉她,他不算什么好人。江山美人之间的取舍,取美人去江山的人,那是少之又少的。
德章帝被显秀出言打断,也不恼怒。只是笑话着看了一眼她,“你这是在想什么?这同咸福宫又有什么关系?朕说的那个人,可不是你们现在惹不得的庄贵妃。”皇上耐着性子,“你别悟错了事。朕错过的那个女子,同朕自幼相识。庄贵妃则是同朕在继位后结交到的。你这是什么目光?胆子不小。”
“哪有呢。只是感叹您身边的桃花是一朵接着一朵开,感叹一下皇后娘娘真是辛苦了。皇上,您可否说说,这些女人里,哪个最美?是您那位错过的青梅竹马?还是现在稳坐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妾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显秀一时好奇,反正不管是谁,她能瞧的到摸得着的,只有皇后。
“刚给你个好脸,你就顺杆爬了。揶揄朕,是不是?哼。”德章帝瞪了一眼显秀,“人有不同,比较不得。朕心里有谁,都不会不敬皇后。你别仗着朕宽容你,哪天去碰咸福宫就成。”收到显秀绝对不惹祸的目光,皇上才满意的点了头。“朕可丑话说在前,朕的这些事,旁人可知道的很少。”
“您放心,妾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只是听了您说了这么多,想劝慰您一句。如果是同她有缘无分,皇上还是早早放下的好。您不用争着自己是放了没有,您这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您同她还能有一个下文,那妾祝您早早心愿得成。爱这件事,太复杂,妾是参不透的。可妾安分得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