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田庄外的河面出现十来艘船,有蓬艄,有鳅子船,也有大些的桐子壳,风帆垂下来,静悄悄停在水面。
他们打算趁夜登岸。崔滢勒马看了一会儿,对崔浩说。
沙滩上,妇人们来回奔忙,布置柴火。这是崔滢的命令,要求每隔三十步的距离,都要有火堆照明。
“这些船都是货船,底板没有特别加固。庄里有没有水性好的人?悄悄去把他们的船底凿了。天寒地冻的,淹不死也冻死他们。”崔浩说。
崔滢扭过头去看他。
崔浩耸耸肩,貌似无辜:“我知道这个法子很伤阴鸷,不过打仗嘛,兵不厌诈……”
“你想哪去了?”初冬肃杀的暮色中,崔滢笑得如百花盛开:“原来你这狠心冷血的毛病,有时候还挺管用的。”
崔浩被表扬了。崔浩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卒。
赖庄头亲自挑了三十个水性好的年轻人,包着头巾,一字排开。
崔浩裹着玄色狐裘,水样的桃花眼在他们质朴羞涩的脸上梭了一圈,慢悠悠训话。
“上一个被贼兵挟裹的村庄,男的全都被充军,女的尽数被糟蹋。他们都是没来日的人,多吃一顿,多玩个女人,全是添头。你们愿意给他们当添头吗?”
年轻人纷纷摇头。互相看看,又错落地回答,“不愿意。”
“郡主有令,今日出力杀敌的,都有重赏。若是受伤,庄里替你疗伤养老。便有老天不长眼的地方,也放心,有郡主在,有王府在,断然不会亏了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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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滢趁吃饭的空隙,低声问山月:“怎么不见唐家兄妹?”
“唐家二姑娘被毒蛇咬了,这会儿还昏迷着。唐公子一直在照料她。”
“蛇?大冷天的,哪里跑出蛇来?”崔滢放下碗筷。“我去看看他们。”
山月见她说着就起身往外走,急得左手拿了狐裘,右手抓了两块糕点,小跑着跟上去:“姑娘好歹多吃点。冬日天冷,你一到这时候,稍微受一点饥,就手脚冰凉。事情发生在厨房。他们那小院外头是林子,许是厨房生着火,蛇性贪暖,误游了进去。”
海月替崔滢把狐裘披上,一撇嘴:“唐家那野丫头,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姑娘什么身份,胆大包天,竟敢对姑娘动手。猖狂得太满了,老天爷都看不惯她,所以才叫她受这一劫。”
崔滢一路走得急,唐斌开门时,看到眼前一张红扑扑,微微出汗的面容。
山月一旁解释:“姑娘听说唐二姑娘出事了,特地来看看她。”
他顿了顿,后退一步,让开通道:“小妹伤口的毒已经清了,但怕是入了血,现在还没醒来。”
“那怎么办?”崔滢问他,“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譬如药材?人手?”
唐斌微笑:“郡主的药材,不都已经散给了村人?”
崔滢苦笑:“早知道,我就都留着了。”
厨房一直烧着柴,开水没断过。既暖和,又方便。唐斌便没有把唐梅挪回房间。
唐梅的情况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虽然仍旧昏迷,脸色却好一些,没那么青紫可怖。
崔滢看过后,与唐斌在小院里说话。
“湾里三面水,一面山。郡主防了水,可曾想过山那边?”
“我安排了人手巡山。不过,”崔滢蹙眉,“贼人若是走那头来,周家村必定不保。”
她看了唐斌一眼,忽然一笑:“说不定贼兵顺手就替你家报了仇。”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周有清虽然可恶,然而贼兵拿人来熬油煮膏的手段也太过残忍。自己拿这件事开玩笑,唐斌会不会更加认为她卑鄙可耻,冷血无情?
她别过脸去。唐斌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她的饱满的额头,高而挺翘的鼻子,线条优美的下巴,她咬着嘴唇,似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