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吐吐舌头，老实闭嘴。

唐斌解释：“郡主的好意，我们明白。只是小妹认为，无功不受禄。这些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我们也不太习惯。”

其实饭菜味道是鲜美的，只是唐梅有心结，不肯受郡主的恩惠。

唐斌说到时候算钱，还给郡主。她听了更加生气，拉着唐斌，就着那些乌鸡防风粥、酒酿糟鹌鹑蛋、清蒸虾饼、绿畦青精饭、红糖血糯糕，一样一样算下地：这样的朝食吃个几天，他们的瓦罐就得底朝天。到时候拿什么去还债？

唐斌无言以对。

“可你也不能总饿着肚子来上学。”崔滢坐在圈椅里，咬唇生气。

“小妹找庄户换了些米粮，自己生炊做饭，不会挨饿。”唐斌道，“今天是意外。我们家以前烧的是秸秆，没烧过柴火。小妹拿捏不住火候，把粥烧糊了。以后不会了。”

唐梅的心情，崔滢倒也能理解一二。默默颔首，回头吩咐海月：“你去厨房看看，这会儿有什么能吃的，捡些热的，没有汤水的送来。”

“等一等。”唐斌伸手拦住海月，回头看着崔滢，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却又坚定地开口：“多谢郡主的好意。只是小妹也还饿着肚子，我若是自顾自吃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海月小声嘀咕：“送过去她也不会吃啊，真是一窝子的孤拐牛性子。”

崔滢拉下脸来：“就算没有进学，你总该听说过天地君亲师？天地君三样，如今你说不着。你的亲长已经离世，就只剩师父教导你。先生便如父母一样。先生说的话，你岂能不听？”

“海月，去拿吃的来。”

唐斌被她训得愣住，无言以对。呆呆看着那张凝霜含露的脸，心头忽地闪过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念头：原来郡主生气的时候，也一样那么好看。

随即又暗骂自己，色/欲熏心，无耻小人。跟那龌蹉的周有清有什么区别？

心头起了羞愧的念头，倒忘了饿肚子的事。

西学堂里，一时安静，甚至能听见远处黄桂儿调兵遣将的声音。

“你们二十个人，一人负责认十句。剩下五十句，都归我来认。”

“桂儿，你能行吗？五十句可是两百个字。”

“放心，管好你自己。别到时候给我出大丑。”

海月很快端了盘子来，上面盛着三个白瓷小碟，依次是刚炸好的香葱小酥肉，切成小块的清蒸蛋皮卷蟹柳，奶白泛黄的千层芝麻酥。旁边摆着象牙雕成的牙签罐子。

崔滢还在生气，冷冷道：“张嘴。”

唐斌正在为难，吃吧，对不起妹子。不吃吧，眼瞅着郡主生气，他心里也不好受。突然听到这声吩咐，来不及细思，果然张开嘴。

崔滢站在桌边，用银牙签挑了块小酥肉，仰起头，送进他嘴里。

绷着脸说道：“现在是先生逼你吃，大义所在，你只能受着。良心上，总能交代过去了？”

牙签只有尾指长，她说话的时候，自然靠近唐斌。

他微微低头，她玉瓷一般毫无瑕疵的面容近在咫尺，杏核眼，宝石眸，光华万千。

只略看一看，便似被吸进云端，或是坠入深渊，浑然忘却自身是谁，身在何处。

鼻端有隐隐的清香，似月下幽兰绽放。这些日子已经惯闻，此时却分外惊心动魄，令他不由自主，摒住呼吸。直到出不过气来，又急急喘息。

一块酥肉囫囵下肚。原是他从没吃过的美味，唐斌却没有品出半点味道。

神思混沌，如同揉搓得绵密发亮的面团，找不出半点缝隙。圆圆滚滚的面团里，只有两个字，反复缠绕横亘。

郡主。

一室安静，只有咀嚼吞咽的声音，既似莫名艰涩，又似酣畅淋漓。

直到门口传来一个愤怒尖锐的女子声音：“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