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寂寞
如今我更加深刻地回忆着尽欢死后的那些寂寞的日子。
我不再作毕业设计,我每天迷迷茫茫,有如生活在梦境中。
我不明白尽欢为何一定要在我的面前死,我总是记得他跳下楼的那一刻。有的时候看见天空中飞着的灰白的鸽子,我就会想,那是一只鸽子呢?还是一个正在跳楼的人?
那种从空中飞落的姿态长久地存在了我的记忆中,我总是设想着他跳楼那一刻地感觉。有的时候我会站在物理实验楼上,看着下面的地面。
那地方的鲜血早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李童总是跟着我,但我却总是视若无睹。
每当我太靠近栏杆时,就会有一双手紧紧地拉着我。
其实我并没有想死。
我只是不知道该作些什么。
有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湖边,一直坐到深更半夜,偶尔会有校园的警卫过来探视,每当这个时候,李童都会把他拉到一边去,悄声和他解释。
后来,由于我一直没有主动地找工作,系里把我分到了上海的一家化工厂。
我便听天由命地接受了。这些都与我无关,仿佛生命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终于到了毕业答辩的那一天,我几乎没有回答出任何问题。但我仍然得到了及格,我知道那是教授们在照顾我。每个人都在悄声地议论我,我不明白有什么好议论的,难道一个人不可以悲伤吗?
那样一个寒冷的暑期过去了。
我便去化工厂上班。但不久后,由于我在工作中严重失误,使这个工厂当天所有的产品都成了废物,我便不得不引疚辞职。
然后,我去了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作秘书。不久又辞职了。
后来,我又到了一家独资的公司。
我不知道我还将换几个工作,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便这样迷迷茫茫地活着,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存活下去。
但同样的,我也并没有想到死。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死的理由,那么就这样活下去吧!
一年后,李童毕业,也留在上海。她每个周末都会来看我,有的时候会带个女孩子同来。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那么相象,永远是长发披肩,身材高挑,面色白晰,温柔寡言。
然而,她却经常在变幻着不同的女伴。
那一年,我作了公司里香港老板的情妇。
他出差公干的时候必然带着我。
后来,他的太太从香港飞过来,在公司职员的面前狠狠地打了我一记耳光。
奇怪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仍然微微含笑。仿佛她打的人并不是我,仿佛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在看一场闹剧。
然后我便再一次辞职。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呢?
再一年,我来到了美国,以为这样可以永远地离开李童,以为这样可以永远离开过往的时光。
但她终于还是又一次出现,就宛如宿命,永远无法逃脱。
九月份来临的时候,约翰离开本城到波士顿去。
我们两个的最后一夜,他对我说:“花,你等着我,等我到了二十一岁,我就回来娶你。”
我笑笑,不置可否。
第二天他走的时候,我终于没有到机场去送行,却躺在家里听王菲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