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承想,正是这日,成化帝竟心血来潮恩准了万贵妃所求,允她前来文华殿瞧瞧皇太子的课业。
那万贵妃原不过是成化帝身边长侍,比成化帝虚长十九年。此子所以得宠,泰半乃是因成化帝曾与她同甘共苦的缘故罢了。
君瑞并不知道这位贵妃的厉害,只是见一干同僚全在此人面前畏畏缩缩,依他那自娘胎里带来的乖觉劲儿,自然看出其中门道。因是,他也自战战兢兢。却不想这世上事原就是越经心越易出纰漏、越谨慎越易疏忽细处的多。君瑞随众人跪伏在地,不防手上一松,竟将自个儿手中一卷《大学》摔在地下。
若这书是跌在众臣三拜之时,夹杂于摇海撼山呼喊之中,那轻微声响必不能引得万贵妃注目。然,时耶、命耶。正逢众官屏息跪聆贵妃训诫之时,猛然间就有一部书册“啪”地一声跌在空心青砖上。君瑞此书跌得不巧。
引得贵妃眉目一动,再见得这君前失仪的竟是前不久方才入宫的陆栎。心思玲珑九转,下一刻,她立时面沉如水道:“好大的胆子,小小侍读也敢蔑视本宫!”
君瑞闻言一愣。
他本是无心之举。如何就……。
万贵妃身边都是什么人?个个都是猴儿一般精怪的成色!内中就有一个近年来风头渐渐盖过昔日西厂提督太监汪直的梁芳。这梁芳如今乃是万贵妃面前的红人,原就比别个更知情识趣儿些,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走近君瑞细细打量了一番,倒同万贵妃演起红白脸儿来。那万贵妃兀自疾言厉色,他却从中打起圆场,轻声劝道:“咱家自知道大人并无不臣之心。只是既然娘娘这么说了,大人这会子不如认了错,暂且过了这关。……日后娘娘自有道理。”那梁芳语焉不详,却含有深意。却不想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以君瑞聪慧之心,他自听出了那话的意思。只他乃是个骨子里极固执的主儿,既认了“君子当立于世”的死理儿,便再不肯苟且周容。故而正色道:“君瑞庭前失仪自是有错。然,娘娘据此指君瑞有不臣之心,那却是万万不敢认的。”
原是桩小事。万贵妃拿它来做文章,实在是存心寻个契机给君瑞来个下马威,叫他看清形势,也好将来伺机收服他留在太子身边做个细作。
看官们大抵是要问了:“宫中多少椒娥阿监,为何却要个初入宫闱的娃娃来当细作?”
这便要说那太子的手段了。也不晓得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竟唬得仁寿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敢在外头乱说话,身边就跟围着铁桶似得,半些风也不露。
只是往日在仁寿宫外太子都是个和顺恭谨的样子,万贵妃只道都是周太后的意思,故而也不愿细究,只是在背地里暗骂那老太后难对付。
这回仁寿宫里新进了个人,又不是什么一般的侍从,贵妃心里就盘算了要拿他当个棋子。原想着这陆栎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使出威吓的手段来,便可令之臣服。不想他竟有个左强性子在骨子里头,倒是宁折不弯的样子。
万贵妃心中恼怒,冷哼了一声:“好好好,好个伶牙俐齿的东宫侍读。本宫素日听闻你伶俐聪慧,今日你倒说上一说,这庭前失仪,本宫将如何处置?”
本以为这话可将他唬住,谁知他面上越发恭敬起来,道:“今日娘娘整治君瑞,是娘娘之威,若今日娘娘放过君瑞,是娘娘之仁。是仁、是威,全在娘娘一念之间。”好个不吃软也不吃硬的人!
君瑞这性子弄得万贵妃心里大怒。看了一旁垂眼不语的太子,万贵妃想:这么个材料竟有个软弱和顺的主子,算是废了。便是璞玉……量也磨不出光来。
“廷杖二十。”如此一想,倒气消了些。决意另想法子在太子身边安细作。心里主意定了,那万贵妃却故意垂问太子:“三皇子以为如何?”
太子语气和顺,答贵妃:“此人身有逆骨。娘娘处置他,是他的福气。”
君瑞在仁寿宫中初见太子,见其头带翼善冠,赤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盘龙一。玉带、靴,皆以皮为之。衬得他面如冠玉,清俊高贵。由是,便只道他是个人品出色的人物,又看他寡言少语、神态冷淡,便更觉得太子稳重。不由就有了几分敬慕之心。
谁想他此刻任由自己被打,非但不出声求情,还说得如此轻巧。这事儿落在君瑞眼里,顿觉大失所望。故而虽被人按在一旁廷杖,他心里却憋屈得紧。
若单挨了棍子也就罢了,只是君瑞自小爱书,通读经史。时常仰慕那些明君贤臣,总想着自己也有一日能辅佐明主,共谋大业。如今看堂堂皇家,恣意妄为,太子又是非不分,不禁暗叹。
到底不过十岁,闷声不吭挨了杖责,君瑞早痛得身上汗如浆出,晕厥了过去。自然,也没看见太子眼底闪过的一丝激赏。
挨完了打,两个小太监听招呼,将君瑞抬回太子寝宫内院儿下房里。因都想着他是个不得器重的小人物,所以也不睬他,自关了门去了。
君瑞素日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今儿个生生挨了一顿好打,已是不妥。待送回房中,又无人理会,替他上药,亦或是让他进些饭食休养。及至夜里,人果然就发了热。
正烧得神智恍恍惚惚间,君瑞只觉身上忽冷忽热,也不曾想别的什么,只是哀哀咕哝着口渴。忽然就有人来,抬了他去。君瑞依稀听得一人不痛不痒道:“你们记着,可不许叫他死了。”
醒转过来时,君瑞只见自己正趴在太子寝宫内的暖阁里头。被褥竟全换过了最是松软的,极尽奢华。帐里似有淡淡熏香。
忽然间又觉自个儿身上似有火烧,尽然是那棍伤的疼痛。稍稍一动,更觉燥热,只是身上被褥层层,裹得死紧。不一会儿,汗水竟将身上的单衣浸湿。
挣动间,有人来。见到君瑞,忙唤道:“人来,陆大人醒了。” 立时就有许多宫人过来,围住君瑞,将他抱了出来,到了个桶边,七手八脚地将他洗了个干净,再换上干净衣裳,又送回原处。原来只片刻,那被褥又换了新的了。
君瑞甚是疑惑,本以为自己是要死的了,又看见这天上人间的境况,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问那些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无人答他。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其间,又有太医来看,只说是病渐好,问他,也不多言。
转眼半月而过,君瑞自觉身子是早好了的,只是不知是为何总觉得平日里身上偏乏,使不出力来。自以为是伤得太过的原由,也就不去深究。到底是孩子心性,原本半月里无人同他说话,自己捧着几本书,还能乖乖研读。近来身上渐好,就坐不住了。
这日悄悄潜了出来,自个儿在院子里顽。怎知才跑了一会儿,身子便受不住,自觉乏得经不住了,便寻了一处朝阳的假山,眠了下去。身上暖洋洋的,谁料还未曾睡着,便有双手推搡了起来。
“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内宫?”有个尖细的嗓音叫唤道。睁开眼,却发觉此刻正看着自己的三人原是不曾见过的。而吵醒他的,正是内中一个小内官。
一个身着锦衣的小娃娃忽然拉开身前的内官,凑上来问道:“皇兄宫里的人,我都认得,你是哪个?怎在我皇兄的寝宫里头?”那娃娃容貌平平,却是个富贵相。君瑞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娃娃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宫里的主子原来都不认得么?”小宫人嗤笑道:“这是四皇子,还不请安!”
君瑞心下略一思索,想起初入宫时就听余嘉细细数过宫内情致,恍然大悟:这是皇四,想必正是邵妃娘娘的所出。
一袭白色内衫,天气渐凉。有风来,君瑞便不由自主哆嗦一下。却也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那朱佑杬究竟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娃娃,见他久也不答话便渐渐不耐了起来。又见他傍着山石,骨架纤细,于是心中便起了玩笑的念头,开口调侃道:“舌头竟被猫咬了么?”语罢,便踮起脚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其实这位皇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先前他就觉得君瑞的小脸儿娇嫩得仿佛吹弹得破,很想摸上这么一把,瞧瞧究竟会不会滴出水来。
君瑞见他举止,不觉猛一缩脖子。这皇子身份尊贵,是推也推不得,骂也骂不得。要往后退,无奈身后有山石阻着,进退维谷,渐渐倒似是要把自个儿给嵌进石头里去了。
君瑞不过十岁,家中又常常被当做个命根子来疼。如今被个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娃娃百般戏弄,不由火自心中起。因此由着他那不随和的左强性子上来,终是忍不住“啪”地一声,打开了朱佑杬的毛手。
岂料那朱佑杬自幼是看惯他父皇与后宫女子调情的,故而也不以为然,笑嘻嘻又凑了上去。
陆君瑞几时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于是又气又怕,竟把一张粉脸给涨得通红。
朱佑杬见此光景,不觉越发欢喜,忍不住悄悄捏了他一双娇生惯养的手几下。谁想竟觉着手下有异,皇四忙翻过君瑞手指来看,却见他指尖、指腹生了薄薄几个嫩茧。略一思索,忽然就想起上回自个儿四处胡乱溜达见着的粗使宫女来,待思及几人满手茧子的模样,顿时便想歪了去:“听闻侍读往日在家原是独养,如今进得宫来,倒吃苦了。”他那里一脸怜香惜玉的样子,真把君瑞弄得哭笑不得。虽说君瑞并未猜出这皇子因何脸上露出这般表情来,可见了那小小脸儿上头大人一般的认真样子,直叫人心中暗暗发噱。偏他又不松手,拽着自己一双手摸索,真是甩也不是,纵也不是。君瑞满心古怪,面上也免不得流露几分,那皇四见他那进退不得的尴尬样子,竟觉着份外可心,于是趁着君瑞不备,踮起脚,松手吊住他脖子,使劲儿偷了口软香。
他原本是奉了他母妃之命来办事,只道是个无趣的差使,却不曾想到竟在此处碰见了陆栎这等样貌可心的人,便犯了毛病,忍不住上前摸一把暖玉,偷个软香,倒真有几分狂蜂浪蝶的摸样。
朱佑杬这等偷香窃玉的行径,身边之人是早已见惯了的。只是这仁寿宫里还有一尊大佛——皇太后,故而此刻随从见主子竟在此处胡闹,不仅觉得颜面无光,更是心惊肉跳。
“竖子胡为!”君瑞自知道他身份尊贵,只是此刻心中大怒,便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竟将一句气话骂出了口来。忽然就听得有冷笑声来,那声儿到有几分熟悉。待君瑞猛一个激灵细看,才见是个身着红袍的少年。
你道他是何人?
正是皇三太子朱佑樘。
朱佑樘兀自立在当处,冷眼瞧了这里,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虽说太子在宫外素来是和顺软弱的样子,可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四皇子朱佑杬偏偏就有些畏惧他这位皇兄。如今见他神色不善就更慌了几分,又见自个左右跪了一地,口中皆道:“太子金安。”自觉气势更弱,于是也不敢多说,只得瞧了他的脸色,怯懦道:“皇兄……”
见朱佑樘竟不搭理他,只有一双利眼仿佛漫不经心似地瞥向朱佑杬捏着君瑞的双手。佑杬蓦然一惊,忙松了手,退到一旁立好,一时间竟连头也不敢抬。
见状,君瑞心中不觉诧异万分。那温厚无能的太子,竟也有如此厉色!?
正自疑惑,耳中只听得那朱佑杬咕哝道:“皇兄……是母妃的意思……。”
话还未曾说得完全,只听那朱佑樘冷笑一声:“是这话,劳烦四弟费心了。”
“皇兄……母妃想着举荐个人给皇兄。” 朱佑杬急忙从背后拉过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来,“此人皇兄原是见过的。窦太傅的幼子窦元宗,就是小字长卿的那一个。”
君瑞眼角余光里瞧见那窦长卿却是一脸不甘愿的模样,被朱佑杬轻轻推搡了一下,方才曲膝跪下,一头磕在青石板上,行了大礼,口中道:“窦元宗请太子安。”
谁想那太子并不理睬他,细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冲君瑞冷眼道:“你好。方才那话你也说得?是反了不成!”
君瑞不想那太子反冲着他来,蓦然一惊,太子因而面色又一沉,左右知道不好,忙去将君瑞拉了过来。
太子也不多话,只轻吐一语:“掌嘴。”窦元宗本是邵妃的表外侄,故受命来探探太子的底细,若真可留下,还得充个细作。他原不想趟这夺宫的浑水,乐在观望。只是父亲逼得紧,迫不得以才允了下来。心想太子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小,平日里定是娇宠惯了的,同他这外堂弟也没什么两样。又听宫里人都说,太子性子软弱和顺,更是看他不起。度忖随意应付过去,这事就算罢了。
今日听得数声脆响,倒叫他不由将脖子一缩。人未及细看,却已先被太子的气势给压了下来。偷偷抬眼看去,只见太子神情阴郁,唇角尚带一丝冷笑。心下立时知道这定是太子杀鸡敬猴,却不知怎地,心中竟出了几分惊惧来。
朱佑樘转头去看佑杬,见他一脸不忍,知他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念头,自觉做得过了。却不曾表露,反淡然道:“四皇弟,父皇已定了侍读的人选。不敢有劳邵妃娘娘挂心。”
那朱佑杬向来与这位皇兄相处不适,今日见他忽然改了原先和顺软弱的性子,阴着脸发落下人,只觉胆寒,因而早想走了。此刻见他无接纳窦元宗之意,便也不愿再多留片刻,匆匆告辞便转身而去。
窦元宗少即爱书,通读典史。自然小小年纪便自有主见。如今见太子比那朱佑杬不知好了多少,又见他应对得宜,深谙宫闱之道,想必那些说他软弱和顺的话,都是太子平日韬光养晦的结果。忽然想起书中故事,一时间只觉热血沸腾,心中竟起了追随之意。因碍着朱佑杬当面,不好表露心迹,于是也只得跟在那朱佑杬的身后,讪讪而去。
不相干的走了,却留下君瑞已有些忌惮的太子一个。君瑞面上肿着红痕,双目含泪,委委屈屈,也不敢做声。
太子默默看了他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那笑真是说不出的随和,晃得太子好似是个善才童子一样:“陆侍读还是起来说话吧。”
这话也随和,却听得君瑞浑身一阵哆嗦,他还未曾忘记方才自己面前这位阴晴不定的性子,怎还敢以为太子是最随和友善的!
“侍读心里定是恼恨本宫了。”见君瑞依然直挺挺跪在地下,太子复又微微一笑。
“君瑞不敢。”
朱佑樘于是一叹:“还说没有。你可知道,那日实在并非本宫不肯求情,你既是东宫侍读,便就是本宫的脸面。只那日你做得太过,犯了万贵妃慈威。侍读,于这大内度日,若引得贵妃不满,那是谁都保不住的。你可明白了?”话说到此,他忽然又以一种分外失落的语气说道,“身为宫中人,有些东西,你总是要懂的。”
听到此处,君瑞心中大是讶异。太子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是非不分?只是悉心教导自己么?
想到这些,君瑞目光平和了许多。朱佑樘见他如此,知道已成了一半。因而伸手挽了君瑞的胳膊,亲自将他扶起,又轻拍君瑞的肩膀道:“那些暂且不提它了,你在宫里住的日子长了,自然就能学会。听闻陆侍读旧日在家时,唤作‘君瑞’,取‘君子祥瑞’之意。……此名甚好,日后本宫也如此唤你。本宫以后当同你一处读写、游戏,只当是自家兄弟,莫要生分了。”
君瑞才多大?此时见那朱佑樘面目亲切,又言语恳切,不禁心中大感暖意,答道:“蒙殿下不弃,君瑞记下了。”
到底不过一个十岁娃儿,又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平日里更不曾与那些街邻童子玩耍。虽因通读诗书颇有些见识,言行举止似个小大人,心底却天真并不晓得别人心思。哪里知道这太子朱佑樘前后截然不同的作为,显示了他不单只比自己年长两岁,更因自小长于这险恶内宫,早已经是生得惯使计谋,心存百转回肠。
他因见君瑞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又有着左强性子,虽说言行举止都十分乖巧可人,却还年幼。这一类人,一旦收服,一生都不会背主。于是心想:万贵妃一心想着废黜储君,日后若想成事儿,身边没个心腹总不好,不若收了此人,也是个助力。
然,那朱佑樘却仍不满,复又开口道:“君瑞,你是父皇寻来辅佐本宫的人,本宫不单只为与你做个兄弟。前些日子虽委屈了你,可你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本宫终有一日将成一代令主,重整朝纲,鸿图天下。”言语气势,犹如鸿雁凌空,竟有一飞冲天之势。如今成化帝开始宠信佛道,任用奸佞,而朝廷的重要官吏也腐败至极,百姓中竟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说法,国政紊乱。君瑞自幼便仰慕书中英雄建树,对此早有“治国、平天下”之念。此时此刻听得太子此语,如遇知音、不由为之倾倒。
正自热血沸腾,一心要追随于他,忽听那太子又将话锋一转,声色俱厉道:“但本宫有话说在前头。本宫虽引你为兄弟。若你有一日对不起本宫,休怪本宫翻脸无情。”
这一番话又抚又镇,偏还恩威并施。
君瑞忙道:“殿下放心,君瑞此后定当为殿下尽忠,决不反悔。”
见君瑞神色凝重,朱佑樘心知,今后若有人想要君瑞背叛,已是很难的了。
次日,陆君瑞便随朱佑樘前去上早课,两人举止颇是亲密。太子更是显出格外体恤下臣的样子,竟命内侍定制,传案之时,除太子书案外,再进书案予君瑞读书。君瑞此后则搬入了太子寝宫内室,与太子同行同止,同榻同卧。但凡上头赏下了什么东西,朱佑樘取了两份来,一份如众人所料予了他的乳兄弟朋少安,另一份,必属陆栎。
太子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众人皆知,却无人能解。因而便有流言蜚语四起,传言太子耽迷娈童。
这实在都是胡言。
太子有心收君瑞为心腹,只是戒心太重,倒不能轻易与君瑞亲近。端地可笑,他平日神态冰冷漠然,偶尔对君瑞施些小恩小惠的,确实比日日同君瑞亲密相处来得有效验。日子长了,君瑞竟对他生了一股子又敬又畏的心思出来。好似病梅,虽然丰姿傲骨尤存,却因为枝条被铁丝缠了强行弯出雅致姿态来,反而损其原先天生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