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娑婆彼岸。
有人在他耳边大叫:“神乐,神乐,你怎么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面前的人竟是优昙!
大哥……不是早便入了五衰吗?怎会在这里?
他疑惑地注视着面前人,道:“我……”
优昙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神乐,你刚才忽然失去了意识,别人叫你也不回答,你怎么了?”
神乐伸手轻轻触了触优昙的脸:“大哥,你真的是大哥吗?”
优昙被他逗笑了,抓住他的手道:“你是被魇住了吗?我不是你大哥还能是谁?”
可是……
“法会就要开始了,等下在世尊面前可不能再这样心不在焉的。”
“哦,好。”
神乐疑惑地望向四周,是娑婆彼岸的道场,他这一生中只有一次法会在娑婆彼岸举行,彼时他二百一十五岁,一生中第五次参加法会。
他的心忽然紧缩了一下,那次法会他记得很清楚,只因在法会的那几日发生了一件事情,令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耿耿于怀。
他环顾了一圈道场,很快便找到了红莲。
道场是圆形的,佛祖居于圆形的一端,天人们分散地坐于分布在场中的莲花座上,红莲坐在他离他甚远之处。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道场之中最远的两端。
在他的记忆里,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红莲总会没皮没脸地凑过来,如同这般老实地远离他,似乎是很少见的。
他还记得上一次法会之时,红莲给他喂下了雪月的血,因为在善法堂杀了人,红莲受到极严厉的惩罚,他甚至不曾问过到底是何惩罚。
如今已经又过了五十年了。
他远远地注视着红莲,红莲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望向他。
两人目光交接,红莲微微笑了笑。
他的心轻轻一颤,红莲很苍白……
因长年奔波在外的原因,红莲的皮肤是浅麦色的,健康而莹润。但此时,他却觉得红莲不仅苍白,甚至有些萎靡。
他怎会这样?
他几乎便要站起身走到红莲身畔,佛祖却升座了。
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聆听佛祖传经。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日的传经结束,他望向红莲的位置,却已经空无一人。
神乐立刻向道场外奔去。
才奔出几步,便听到夕颜叫他的声音:“神乐哥哥。”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停住脚步。
夕颜冲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喜悦地道:“神乐哥哥,我们又五十年没见了,你也不来探望我一下。”
“我……族中的事务有些繁忙。”其实有啥繁忙的?紧那罗族又不是战族,平时族中的人无非就是写写曲,弹弹琴罢了。
“上一次在落花无情地,法会结束,你立刻就走了,本来还想让你多留几天呢。”
上一次法会是在落花无情地举办的,法会结束后,神乐自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然而却在回程中遇到了红莲。
他有些神思不属,那一次,菩提树下绽放了几朵红莲……
“神乐哥哥,我第一次来娑婆彼岸,你带我四处去看看啊。”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这里没有落花无情地的景致好。”
“怎么会没什么可看的?忘川河边不是很好看吗?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条河吗?而且还是连着冥界的河。
夕颜却不由分说地拉着神乐往外面走。
神乐的目光落在夕颜与他交握的手上,想要放开,夕颜却固执地握着不放。
神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与夕颜的婚事这样不尴不尬地拖着,他没办法明确地提出退婚,只因碧舞和朝晖的婚事已经近在眼前。
他至少要等到碧舞和朝晖成亲以后,两族的关系不会因为他退婚而恶化,才能提出退婚这件事。
然而,由男方主动提出退婚,女方总是会觉得失了颜面,最好是能由女方提出,方才不会伤了两族的和气。
他怔怔地想着,任由夕颜拉着自己的手到了忘川水畔。
即便是忘川,在落日夕晖之中,也自有一番景致。
夕颜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堆话,神乐并不曾用心去听,目光停驻在忘川水面上,心中想的却是红莲。
他脸色如此苍白,定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与魔族的战事中受了伤?
他是战神,能伤他的魔族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潜入边境做乱的魔族,一看到战神旌旗便会落荒而逃。
然而,神乐却知道,他受过的伤很多。
毕竟魔族人数众多,其中不乏神通高强之辈,且又有许多阴谋诡计等着红莲……
蓦然听到夕颜呼唤他的声音:“神乐哥哥……神乐哥哥……”
神乐转头望她:“你说什么?”
夕颜终于现出一丝不高兴的神色:“我说你何时与我成亲?”
又是这个问题,每次见面,夕颜似乎都会问相同的问题。问的次数多了,连神乐自己都在疑惑,他为何总是在推脱与夕颜之间的婚事?
身为紧那罗宗主,他母亲唯一的儿子,他总是要成亲了。再说夕颜是他母亲生前最后为他决定的事情,他反正要成亲,娶夕颜原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却由心底里抗拒,就是不想成亲。
一看神乐的神色,夕颜咬了咬唇,终于道:“你是不是和阿修罗王有什么?”
神乐大惊,“你说什么?”
夕颜注视着神乐的眼睛,“天人们私下都在传说,阿修罗王和你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们说……他们说……你们这样有违天地伦常,必会遭到天谴。”
神乐悚然而惊,天谴!
不,他不能让红莲受天谴,他自己即便经受天谴也无妨,但红莲不可以。
他几乎是瞬间便否认:“怎么可能?都是幼时相识,我与他年纪相仿,所以比较谈得来。再说,我和他也不曾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都是在法会上。”
但……其实……除了法会,也曾见过面。
每次都不是主动的,机缘巧合而已。
夕颜盯着他看,慢慢地道:“神乐哥哥,若是连我都听到了,说明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你……”
“不,怎么可能?我和他不过是朋友罢了。就像我和善爱,善爱经常到无念无想境寻我,为何没人说他的闲话?”
夕颜淡淡地道:“你可知……你看红莲的眼神与看别人都不同……”
神乐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似乎忽然坍塌了。似乎他拼命躲避的东西,被夕颜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出来。他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一种心底最隐秘的东西暴露于人前的窘迫。
但是,不行,绝对不行。他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说了不是的,你为何不信?”
“我们订婚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日想过娶我?”
“我……”并不曾。
“你说你与他没什么,你又如何证明?”
“你要如何证明?”
“你亲我一下。”
神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