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神乐才发现,宝贤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优昙至死不曾生过孩子,而他亦是如此。若是没有子规,夜叉族的宗主就要从旁支里找了。
就是不知子规以后会不会生孩子……
宝贤的五衰谶言是:衣服垢秽,眼目数瞬,身光忽灭,忘川泣血,鬼门身殒。
鬼门身殒,这个五衰谶言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快。然而却似乎也明确地指出了,宝贤的五衰之日便是蛰死日。
有了这句话,似乎只要蛰死日当天,宝贤不离开娑婆彼岸,不进入鬼门,便可以轻易渡过五衰。
优昙早便和神乐商量好了,到了蛰死日当天,两个人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宝贤身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离开。
通常谶言中所预言的事,看起来似乎很容易避免,但命运就是阴差阳错,如同冥冥中自有主宰一般,总是能够让你想要逃避的事情逃无可逃。
越是临近五衰之日,宝贤便越感觉到与沙华之间的联系。
双胎胞的兄弟之间,本就应该有奇异的心灵感应。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以往还不知道有沙华这个弟弟时,他是从来不曾感觉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和自己无比亲密之人。
知道以后,也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直到五衰到来。
他感觉到沙华越来越无法压抑的狂乱,沙华身在冥界,他显然没有死。毕竟他是冥界之子,到了冥界后,他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母亲呢?两百年前本就是母亲的五衰,她随沙华入了冥界,她是否还活着?
宝贤自知散支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仍然忍不住想,也许会有奇迹。毕竟他们的父亲是冥界之主,也许他有办法帮助母亲渡过五衰。
然而他从来不曾到过冥界,也不知冥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入了冥界,可能顺利地见到父亲?
父亲这个词真的很陌生,他活了五百岁,快死了,居然会时时想到自己的父亲。
他与巫女讨论过自己的心绪不宁,巫女沉默了片刻才道:“蛰死日,冥界之门打开,那是唯一一天可以离开冥界的日子。二殿下是灾疫之神,若是他离开冥界,天人界只怕会有大劫!”
大劫!似乎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有个传说中的大劫,然后便需要有人拯救世界。
宝贤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拯救世界的能力,有没有大劫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帝释天。
他这样对自己说。
蛰死日当天,子时开始,两个儿子也不管他是否休息了,直入他的寝宫。
他不由失笑,却也难免感动。
优昙和神乐都不怎么像他,夜叉族人因住在北方的原因,大多数族人也像是被气候影响了一样,都有些冷冷的。
优昙和神乐便颇有点冷漠,与他年轻时候跳脱不羁并不相像。
两个儿子似乎对他五衰之事并不在意,却原来是放在心上的。
他看看芝兰玉树般的两个儿子,心中不免得意,这天人界还有比他更会生的老爹吗?
心里忽然一跳,脑海中似乎有人在对他说:终于又要见面了,你开心吗?
开心?开心就有鬼了!
宝贤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他不想拯救世界,他只想拯救自己的儿子。
沙华的毒,原本就极是厉害,又在冥界二百年,谁知道他现在的神通到底有多高深了。
优昙立刻道:“你去哪里?”
宝贤翻了翻白眼,他们父子三人,一个十九开启辉光,一个十八开启辉光,一个十七开启辉光,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兄弟三人。优昙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了!儿子还敢管老子。
他道:“我去茅厕,你要跟着吗?”
优昙与神乐对视一眼,一起站起身。
不会吧!去茅厕也跟着?
宝贤一阵无语!
神乐蹙眉道:“你能不能老实一点?过了今天,随便你想去哪里都行。”
这两个小兔崽子!宝贤忿忿然地向茅厕行去,优昙与神乐果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入茅厕,宝贤嘻皮笑脸地回头道:“要不要一起进来?”
优昙与神乐默然,他们这个老爹,哪里有一点老爹的样子?
宝贤“呯”的一声将门关上,无论表情多么轻松,心里却仍然不免有些沉甸甸的。儿子,人总是要死的,六道轮回才是生命的终点。你们的娘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为父一人,其实也怪没意思的。
他想了想,也不知阿萝和云歌有没有入六道,在地下见了面,三个人要怎么相处?云歌那脾气,估计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阿萝就会泪眼汪汪,总是受了无尽委屈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可想得太多了。
然而,眼前却终还是有些模糊了!
茅厕外的神乐忽然道:“老爹上茅厕一般要多久?”
优昙一滞,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让人无言以对了。
神乐蹙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紧接着,他一脚踹在茅厕的门上。
优昙被他吓了一跳,神乐一向淡定得很,乐族不似战族,平时行事很讲究气定神闲,行云流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神乐做出如此突兀的举动。
茅厕的门被一脚踹开,两人同时看见茅厕中的情形。
一个黑色的大洞正在急速消失,宝贤的背影在那大洞中渐行渐远。
神乐来不及多想,飞扑向那个黑洞。在进入黑洞的瞬间,他的身子发生奇异的波动,便如同忽然成了流水中的影像。
优昙立刻抓住他的手,也被他带入了黑洞中。
不过瞬间,那个黑洞便消失了。茅厕依然是茅厕,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