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月赶到忘川岸边时,看到身着蓝色轻衣的雪落衣袂飞扬,临河而立。
忘川此岸,黄沙万里,无花无木,自然也不会有飞禽走兽。
雪落静静地站着,身后不远处便是泰媪庄、奈何桥。她美丽如昔,或许更美了一些,与年少时如同孔雀般的骄傲不同,此时的她眼角眉梢多了一丝淡淡的轻愁。
黯月轻笑,摇了摇头,居然会在此处等他。
他走过去,施了一礼道:“乾闼婆王。”
礼数十足,却客气见外。
雪落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我猜到你今日会来,我宁可猜错了,但你终还是来了。”
黯月道:“我等了二百年,总算等到了再见他的机会,我怎会不来?”
雪落皱眉:“生人不可入黄泉,你若定要强入,未必能出得来。即便今日是蛰死日,冥界之门开放,生出冥界仍是逆天而行。”
黯月道:“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我只是太思念他了。”
太思念他?你可知,这许多年,我亦是日日思念着你。
眼中有泪光一闪而逝,雪落毕竟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乾闼婆王,天人界第一美人。她不会脆弱,她早便知道,要得到什么,必须要靠自己争取。
她指了指泰媪庄:“孟婆是上古之神,法力受天地加持。她有三个女儿,都是修行了百年以上。你只是一个医族,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通过泰媪庄进入奈何桥?”
黯月垂首,他自然不似雪落这般消息灵通,只凭着对沙华的思念支撑着他走到这里。
他所长的是医术,武力方面本就很差,他亦不知自己如何能通过泰媪庄。
雪落道:“我可以助你。”
黯月蓦然抬首:“你愿意帮我?”
雪落轻轻点头。
黯月道:“有何条件?”他自是知道雪落不可能平白无故帮她。
雪落淡淡地道:“若是你能生离冥界,我要你的余生都陪我住在香浮城。”
黯月轻轻蹙眉:“你可知我心里所爱的人一直是沙华。”
雪落自嘲地笑笑,“我怎会不知?我们相识也有两百多年了吧!你的心思,当年我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我只恨那时我还年轻,竟任由你离开了我。我本以为时间能令我淡忘对你的迷恋,谁知,随着时光流逝,思念竟渐入骨髓。”
雪落所说,黯月自是心领神会,因他对沙华亦是如此。
他道:“好,我答应你,若是我能生离黄泉,以后我都陪你住在香浮城。”然而,我并不打算离开冥界,我已做好一死的准备,只要能再见到沙华,生死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泰媪庄内,孟庸正在埋怨孟戈:“都怪你,明知道有那么厉害的人要生入冥界,也不提早发个信息。”
孟戈敷衍地“嗯”了一声,就算提早发个信息又有何用?连母亲都无法拦住他!
怎会有那么强大又那么美丽的人呢?也不知他是否还能出来。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忽见一个蓝衫女子飘然而入。
孟戈张大了嘴,今日这是怎么了?每个来的人都美得天怒人怨。她原本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个美人,至少也不丑,然而经过今日,她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女子微微一笑道:“请问,哪位是孟婆?”
孟庸首先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带着一丝敌意看着这个女子,又是一个生人,蛰死日,人人都想闯孟婆庄。她道:“我是孟婆,你想怎样?”
女子轻笑,敛衽为礼:“我偶然由此经过,迷失了方向,想请两位姑娘为我指点一下回去的道路。”
迷失方向,可真敢说,谁会在黄泉的入口迷失方向?
孟庸冷笑:“那便不要回去了,永远留下来吧!”
女子眨眨眼,“家中冗务繁多,只怕未必能留下来。”
孟庸的手握向腰畔的斩魂刀,那女子却轻轻一笑道:“姑娘不必动怒,我来以前听到一个故事,不知姑娘是否想听一听?”
孟庸蹙眉,什么幺蛾子?
女子却不管她是否愿意听,已经娓娓道来:“从前,在人间界有一位公主。她的国家在南方,我们就暂时叫她南国公主。在北方有一个敌国,两国是世代的敌人,战争不断。南国公主自小受到父母的娇宠,不谙世间。有一日,她偶尔看到兄长亲招的侍卫,其中一个侍卫生的极为俊美。公主被那个侍卫的美貌迷住了,缠着兄长将那个侍卫要了过来。她与侍卫朝夕相处,有了私情。那个侍卫也因公主的原因步步高升,逐渐得知了南国的军事布防等机密。”
孟庸的脸色变了,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这美若天仙的女子。
女子续道:“过不多久,北国大军压境,他们对于南国的军事布防了如指掌。南国的防线一泻千里,最终导致灭国。而最后带着敌军冲进皇宫的人,就是公主迷恋的那个侍卫。”
孟庸此时脸色已经惨白如垩,她低声道:“别再说了。”
女子微笑道:“南国皇室成了俘虏,自然也包括这位公主。公主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侍卫是敌国的探子。因立了大功,这个侍卫步步高升,并且还娶了北国公主为妻,而南国公主却成了人人唾弃鄙夷的卖国者。她不甘心,想办法逃出了囚牢。在那名侍卫的大婚之日闯进婚礼现场,她其实只是想问那侍卫一句:是否曾经爱过她。那侍卫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命乱箭齐发。原来她在逃离囚牢之时,那侍卫就知道她必然会出现,早就已经埋伏好了等她。”
孟庸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周身如同被冰雪浸透,她似再次感觉到了万箭穿心的痛苦,疼得她额上汗下如浆。
女子微笑道:“这个公主可真傻啊,一句是否爱过她,有那么重要吗?就算那侍卫说爱过她又如何?她已经国破家亡,一句爱能改变什么?你猜她死了以后,那个侍卫和北国公主如何?”
孟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女子笑道:“他们过得很快乐,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还生了一子一女。”
孟庸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副画面,年轻英俊的侍卫倚在床前,手里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床上躺着的女子虽然脸色苍白,却面带微笑看着侍卫。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可惜画中的女子却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