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月怎么都没想到,再见到沙华,已是六十五年后。
那一日,他本以为沙华负气而去,也不过就是发发脾气罢了。后来,直到晚上都不曾见到他的身影,他逐渐惊惶失措。
疯狂地四处找沙华,雪落也派了族里的侍者帮忙寻找,找了数日,下落不明。
心痛得无法呼吸,他不敢相信,他便这样失去了沙华。
原本他在身边的时候,想尽办法想将他推开。现在,他真的离开了,对他的渴望却又如同毒草一般在心底蔓延。
回来好吗?只要你回来,你要什么都可以!
以后的六十五年,黯月经常想,人大抵便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以后却又追悔莫及。
什么天地大义,伦常道德到底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治愈这痛彻心扉,即便让他用生命去换,他也愿意。
他的样子实在是太不正常,雪落似乎若有所悟。
她蹙眉看他,忍不住想要挽回,“你真要走吗?”
黯月点头,沙华不知去了哪里,就算希望渺茫,他还是要去寻找。
雪落道:“你若是愿意留下来,将来乾闼婆王都是你的。”
黯月轻笑,“我只是个游方的医者,哪里有资格担此重任?公主是天仙化人,天人界的骄傲,不必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雪落心底默然,她怎么就比不上一个脏兮兮的少年,仔细回忆一下沙华的相貌,她竟是只想起一张被泥污遮盖到看不清的脸。
便因如此,雪落再见到沙华时,开始并不曾将那惊艳美丽的少年和香浮城中脏兮兮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六十五年后,适逢佛祖法会,举办地是在娑婆彼岸。
无念无想境与娑婆彼岸离得颇近,云歌很早便到了娑婆彼岸。
云歌之母未入涅槃之时与散支原是好姐妹,云歌便与宝贤很小便相识了。
宝贤这个人,名字起得多么的宝相庄严,然而其本人却是很无厘头的。
他因是散支的独子,自小就很骄矜,做事不怎么着调。
如今他已经三百岁了,且有一个一百岁大的儿子,却从来不愿现出为人父母相。
宝贤是十九岁开启的辉光,便一直是十九岁的样子。
优昙是十八岁开启的辉光,两个人在一起,哪里像是父子,倒像是兄弟。
云歌比宝贤还年长了五十岁,但云歌是十六岁开启的辉光,每见了宝贤必然会讥笑他老态龙钟。
宝贤也不遑多让,时而说云歌唱歌的声音像是鸡叫,时而说云歌生的丑,总之是没好话。
这两个人只要碰到一起,必然便是吵得天翻地覆,然后不欢而散。
到了法会的第七日,大多数天人都已经坐在莲花座上,一个黑衣少年却在此时,施施然地走进了道场。
这少年生得极美,额间一朵艳红的花朵,令他原本就美丽的容颜更加美上几分。
少年一进入道场,众天人的目光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少年甚是眼生,以前从来不曾见过。如同这般出众的少年,若是曾经见过一次,自是不会忘记。
少女们全都大睁着双眼,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
少年身上的辉光看起来似是夜叉族的,却又不尽相同。
虽说天人大多出自八部众,但也有一些不归于八部的天人,便像是黯月。只要是想参加法会,提前向主办方提交了照会,便可出席。
这少年也不知是出自何族,只这容貌气派,已是极为出众。
众人都盯着那少年,散支的脸却一点一点地变白。
这少年额上的曼珠沙华,她时时都印在心底。不仅如此,少年的容貌与那人至少有七八分相似。他……
她不敢想下去,悄悄离场,直奔巫女阁。
星涌盘膝坐于星盘前,目光落在面前的星盘上,他终于还是回来了,再怎么样都无法阻止吗?
“怎么回事?”
星涌抬头望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散支,她轻叹:“主上五衰之期到了。”
散支自是知道自己的五衰之期到了,在此之前,她忙于筹备法会,无暇分神。此时星涌却特意提起五衰,她心里一动,忽然道:“他与我的五衰相关?”
星涌衣袖轻挥,星盘上现出散支的五衰谶言:浴水着身,着境不舍,眼目数瞬,身光忽灭,强入鬼域。
强入鬼域!
散支注视着星盘上这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强入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