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
“上去吧。”
上了岸,与船主告辞后,三人沿着街道信步而行。
虽然已是入夜,街上却仍然很繁华。沿街皆是商贩,许多魔族平民往来,其中也有为数不多前来经商的天人。
忽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高台,台上一人道:“今日三月初三,是人间界的上巳节,听说这一日,人间界的男男女女都要结伴出游,若是遇到看对眼的,便要结成夫妇。”
他这般一说,台下便有人起哄道:“听说凡人结成夫妇十分麻烦,依我看肯定不是结成夫妇,大抵是野合吧。”
他一说野合,立刻便嘘声四起。有人道:“野合还需找时日吗?若是我的话,随时都可。”
台上那人笑道:“你们全都闭嘴,我设了这台子,便是给你们看对了眼野合之用的。这台上的小玩意,都是来自天人界和人间界的,在咱们魔族可希罕得很。不若这样,谁上来表演个才艺,若是演得好,便可拿一件小玩意如何?”
立刻有人道:“我来我来。”
只见一个生得五大三粗的褐衣人上了台子,他相貌甚是丑陋,八字眉,四白眼,酒糟鼻子,香肠嘴,脸上皮肤坑坑洼洼,许多痘痘,甚至还在流出脓水。
一见他上台,便有人骂道:“生的这般丑,你上去做什么?哪里会有女人看上你?”
那人全不介意,笑道:“谁说我丑的?等一下你们便不会这般说了。”
他用袖掩面,过了片刻,再放下衣袖,整张脸全变了。虽然身材还是五大三粗,却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小生模样,只是这样一副面容长在这样的身体上,实在是有些违和。
他又以袖掩面,过了片刻,再放下衣袖,脸再变了,这一次变成了一个二八少女的模样。
台下众人一起鼓掌道:“这个好玩,厉害厉害。”
他一连变了数个样貌,得意洋洋地拿着奖品下了台子。
又有一个女子上台道:“奴家也表演个才艺,各位公子可莫要见笑。”
她说话的声音娇滴滴的,虽说生的不算多么美,却周身都是风情,一个眼风飞出去,台下倒有一半的人身子都酥了。
她在台上翩然起舞,原本这舞还算正常,也跳得很不错。谁想跳着跳着,她的外衣便开始慢慢地褪了下来。台下众人看得心旌摇晃,笑道:“这舞好。”
外衣褪下后,露出里面穿着大红里衣。
她笑眯眯地踢腿,下身穿着的红色长裙如同彩蝶般飞舞,裙下风光若隐若现。
她一边跳舞,口中也不闲着,先是轻轻哼唱,后来这哼唱就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直看得台下众人血脉贲张。
眼见她又将里衣也脱了下来,只剩一件粉红的肚兜了。
台主忙道:“姑娘这舞跳得太好了,就跳到这儿吧。”若是再跳下去,估计就要裸裎了。
那女子笑道:“到这儿就可以了?”
台主道:“可以了,太可以了。”
女子笑眯眯地拿着奖品下了台子。
接下去又有数人上台表演才艺,画风也逐渐清奇。比如有人表演召唤老鼠,拿出一个黑哨子吹奏,过不多时,许多硕大的老鼠飞奔而来。
台下立刻乱成一团,有人骂道:“这么多老鼠,吓死爹了,还不快弄走。”
那人却不理睬,吹得起劲,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神乐原本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见满地老鼠,立刻向着红莲身上跳去,叫道:“好多老鼠。”
红莲呆了呆,下意识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神乐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太恶心了,快把它们赶走。”
红莲忍不住好笑,道:“你不是说很会做老鼠肉吗,何不抓几只回去做菜。”
神乐脸色发白,原还想嘴硬两句,但自己却如同抱着大树一般攀在红莲身上,若是红莲把他丢下那岂非便要直面老鼠?
他咬咬唇,道:“宗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人一般见识。小人那点小技俩,在您的面前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
还挺能曲能伸的,红莲哑然失笑。
也不知为何,那些老鼠原本四处乱窜,到了红莲面前却如同知道他可怕一般,都向着旁边涌去。他们三个周围倒像是中流砥柱,无论有多少老鼠,都不曾波及。
好不容易那人表演完了,鼠群也退散了。
神乐方才从红莲身上跳下来,一想到刚才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免有些脸红,小声嘀咕了一句:“战神不愧是战神,对蛇虫鼠蚁都那么有震慑力。”
早知道老鼠不会过来,他需要那么丢脸地爬到红莲身上吗?
台主做了一个擦汗的动作,道:“咱们能不能来点风雅的?就算咱们是魔族也可以像天人界和人间界那样弄点琴棋书画之类的,难不成和姑娘野合之时身边都是老鼠不成?”
他由袖中拿出一物道:“这玩艺来自苏摩族,谁来表演个风雅的才艺,我便将此物赠与他。”
他手中拿着的东西看上去是个小盒子,外表没什么特别,但他轻轻一按,盒中电般射出了数枚银针。
银针之后连着极细的银色丝线,他又不知按了哪个机括,银线收回,射出的银针便又被收回盒内。
一见那小盒子,红莲便轻轻皱了皱眉。
雪月也是脸色微变,低声道:“宗主。”
红莲点了点头,道:“稍安勿躁。”
神乐看看红莲又看看雪月,道:“这是永寿长老之物吗?”
他知道雪月是永寿的儿子,他跟着来时,就曾说过为人子女,救自己的父亲是天经地义。
红莲点头。
只见一个身着桃红长衫的少年走上台子,微微一笑道:“要琴棋书画有何难,我来弹首曲子吧。”
这少年生的极俊美,甚至可以用艳丽这个词来形容。眉目如画,但眸中却带着一丝邪恶,便是这丝邪恶令他不显女气,反而更增神秘的魅力。
他盘膝坐下,净手熏香,仪式做得十足,琴弦轻拨,一首曲子幽幽响起。
这曲子弹得极好,即便是在天人界,能弹到这种水平的估计也只有乐族的人了。
然而台下这群听众却都是乌合之众,听着这悠扬的琴曲,有人便不耐烦道:“这是什么玩意?还不若刚才那个姑娘哼的小曲呢。”
另一个人便道:“这你便不懂了,那些个天人就喜欢听这种半死不活的玩意。”
“怪不得他们只有五百年寿命,经常听这种玩意,连五十年都嫌长。”
幸而那台主还算是识货的,一曲弹完,立刻鼓掌道:“这曲子弹得妙,这件东西是公子的了。”
那粉衣少年笑眯眯地伸手去接盒子,忽听台下有个声音:“慢着。”
粉衣少年望向台下,只见一个身着大斗篷的人走上台子,道:“这个东西我也想要,不知公子能否让与我?”
粉衣少年好笑地看着这人道:“凭什么?”
那人道:“不若我也弹一曲,若是弹得比公子好,公子便让与我可好?”
他说话极是客气,语声如同清泉般十分动听。
粉衣少年双眉微轩,笑道:“好啊,那你便弹一曲吧。”
台下看热闹的人一看又要弹琴,便觉得甚是无聊。有人打着哈欠转身离去,心中想着街上这么多的女子,总能找到一个去野合的吧?
忽听背后传来琴声,琴声如同游丝一般在夜色中伸展蜿蜒,渗入每人的耳中,随着耳道进入脑海。
要离去的人们不由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台上。
弹琴之人斗篷遮面,看不出长相,一双抚在琴弦上的手却如同玉石般莹润完美。
魔族之人自是不知他在弹什么,只觉得这曲子虽然也是叮叮咚咚,不知所谓,却仿佛能直入人心般,渐渐唤起心底最初的感动和哀伤。
原本喧嚣的集市也因这琴音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凝神倾听。
粉衣少年原本满脸嘻笑,漫不在意,此时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弹琴之人。
忽然一阵风过,吹落那人的帽子,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桃花瓣若有若无地飞过少年身畔,少年墨黑的发丝被风吹起,袖底眉间,风流婉转便如落花。
是天人啊……
然而,此时谁都不再介意他的身份,只想将这一曲听完。
一曲弹完,少年拉上帽子,再次遮住自己的脸,走到粉衣少年身前:“公子说话可算?”
他并不问谁弹得好,其实也不必问,只看台下仍然怔怔发呆的众人便知,这天人少年的琴艺强过那粉衣少年许多。
粉衣少年点头:“自是算的。”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与少年,少年伸手接住,粉衣少年却并不曾放手,笑道:“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叫神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