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身着青绿色的舞衣,带着面纱。整座阁楼都默契地安静下来,甚至连原本亮堂的灯火也随之暗了下来。直到一声乐起,一束白光兀的照到了女子身上,少女随之开始舞动自己的身体,干脆凌厉的动作却不乏一丝柔美,每一个转身都撩起阵阵香风,青丝飘飘,佳人姿影绰约,舞影袅袅,佳人顾盼生辉。
这是穆千凉第一次看人跳舞,却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她的注意力反而是被坐在一边的长香引去了。
自这舞蹈一开始,长香便开始专注地盯着舞台上的人看,甚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但让穆千凉不明白的是,这人为何看着看着,那双眼便笑着,泛起了泪花。
穆千凉从不会记没有意义的事,这让她即便活了这么些年,对以往的记忆却大多只是空白。但那双黑暗中一边笑着一边哭着的眸子,却意外地,让她记了一辈子。
一曲舞毕,台下纷纷响起热烈追捧的声音,四周的光亮已渐渐恢复了,穆千凉再看那双她看不明白的眼睛时,那双眼里已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片淡淡的宁静。
然后四周似乎齐齐响起了一片吸冷气的声音,躁动似乎更甚了,只因台上那姑娘已摘了面纱,露出了一副惊世容颜。少女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轻轻撩动着台下各位看客的心弦,却独独只有长香抖一抖眉,看明了那抹微笑下的无奈和悲哀。
莫棠也好奇地探头去看这花魁的模样,然后又怏怏地缩回了脖子。那姑娘虽然好看,但是和穆千凉比起来,似乎也只能算是一般了。想着,她又扭头去看穆千凉,不知道某人到底是如何生得那样一副好皮囊的。
而穆千凉则是连那花魁到底长什么样都不曾关注过,只是在那老鸨站上台说了什么,而长香期盼焦虑的目光也投过来之后,才微微抬了抬眼睑,淡淡的声音在阁楼里不轻不重地响起:“我想为长馨姑娘赎身。”
整座楼似乎静了片刻,然后便是更大的喧哗。
不仅是惊讶于竟有人出得起钱为楼里未□□的花魁赎身,更因为那出声之人竟是位女子。
台上那老鸨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委婉地提醒了一句:“姑娘恐怕不知为长馨姑娘赎身要多少钱吧?”
那笔钱足够掏空蛮荒里一个中等势力的金库了,在蛮荒这就连生存都万分艰难的地方,没有人愿意花这样一笔钱去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有那闲钱,还不如多为自己置办一点可以保命的灵药。
穆千凉却是懒得废话,直接拿过长香之前给的那个储物袋,扔给了那台上的老鸨。
“够吗?”淡淡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那老鸨狐疑地用神识查探了一下手中的储物袋,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她换上了一幅略有严肃的表情。
“钱,倒是够了。只是姑娘你确定要用这钱来为长馨姑娘赎身么?”口中的姑娘二字被老鸨特意咬重了一点。
若是个男子她还可以理解为是为美色熏了心,但这是个女子,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姑娘为何要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穆千凉只淡淡点头肯定了老鸨的话。
既已确定了,老鸨便转头看向台下的众人,朗声宣布道:“这位姑娘愿意出二十万两月银为长馨姑娘赎身,若是各位公子没有出更高价的,那么从今日起,长馨姑娘便不再属于这里了。”
台下的众人皆是神色怪异,别说他们有没有比这更多的钱,就算是有,也决计不会拿来花在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上,在他们眼中,只当那要为长馨赎身的女子是疯了。
见无人有异议,老鸨便招呼着穆千凉二人与那长馨一起往二楼去了。
进了一个房间,老鸨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打开后仔细找了许久,终于在盒底找到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穆千凉。
穆千凉扫了一眼,心里知道这便是长馨的卖身契了。
“我可以带她离开了么?”她轻轻开口,仍是那不轻不重的语气,听不出悲喜。
老鸨自然点头,忙不迭地送贵客下了楼,正要送她们出去,被穆千凉拒绝了,只道她还要与一位姑娘说上几句话。
莫棠自然知道穆千凉是要去找长香,便懒洋洋地跟着,心中也是暗暗好奇穆千凉何以就对这事上了心。
不出她们所料,长香仍然在原本的地方静候着他们,看到低头跟在穆千凉身后的长馨后,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穆千凉拿出那张卖身契,当着长香的面将其轻轻撕做了两半。卖身契被毁,长馨忽然感到脸颊上一阵灼热。在长香眼中,便可看见面前那熟悉的小脸上忽的亮起了一个符文,然后那符文便颤了颤,突然碎裂,消散在了空中。
这世界的卖身契是的的确确由卖身者的一部分灵魂制成的枷锁,只有把卖身契毁掉,才可以真正地摆脱制约。
长馨摸着自己的脸还愣愣的没有回神,便听见眼前那熟悉的人笑着对买下自己的姑娘道谢:“多谢二位姑娘愿意帮这个忙。”
莫棠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是你自己出的钱,我们也没做什么。”
长馨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人:“长香!这是什么意思?你哪来的钱?你为什么不给你自己赎身?”
长香看向面前的那又惊又怒的少女,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敛了回去,再开口却是一副冷漠尖酸的声音:“自由之身的清白女子,还是少待在这风尘之地为好。”
长馨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已泛起了泪花:“你还在记恨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你张长生就这么想摆脱我?”
说完,少女似乎已控制不住眼眶里包裹着的泪花,猛地转身跑出了这座她和她一起待了近十年的青楼,似乎是想要找个地方独自舔好再次被撕开的伤口。
“张长生……”长香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失神地又轻轻呢喃了一遍这个她自己几乎都要忘掉的俗名,嘴角勾起一分无奈,但很温柔的笑。
作为外人,穆千凉二人自然是看不懂这两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她们也不在意。穆千凉轻轻开口打断了面前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女子。
“作为报酬,我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便是她的目的,她要弄明白她想弄明白的事。
长香显然也有些意外穆千凉的要求,但不过是回答几个问题罢了,相比于她们帮自己的大忙,根本算不上什么。而且算算时间……应该也来得及。长香点点头,示意穆千凉问吧。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帮她。”这是她最开始的疑问。
“你说帮长馨赎身么?”长香想了想,“若真要说,便是想这么做,不得不这么做,不做这件事,便会难过得发狂,好像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