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吃了挂落,缩着脑袋不再多言,却也不愿接她递过来的文书。
室内一瞬陷入僵持,各人都变了脸色,只有宫惟像没事人似的,一副看戏的表情。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敲击声,一个富态的华服妇人出现在门口,她朝里望了一眼,突然怔住,估计是没料到屋里这么多男人。
好在,她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一息之后立刻展颜道:“听说兰画姑娘在此,冒昧打扰,不知可否就秦表大师的古筝,和姑娘相商一二。”
兰画看向宫惟,宫惟会意,一伸手道:“请。”
那妇人颔首点头后走了进来,自报家门道:“我是春风乐坊的坊主,华春风,秦表大师是我的恩师。”
提到师父的名字,她语音一噎,顿住了话头,兰画抬眼望去,只见她目中波光盈盈,可见她心中对师父藏满了深情。
转脸收了收清晰,她才继续道:“师父爱琴成痴,为了这把“风蝶”跑遍了千山万岭,终得此琴,成琴后他心脉俱废,命不久矣,他交待身边人将琴送至乐坊,谁知那人心生歹意,私吞了师父的心血,我苦寻多年,终于在今日找到它,发誓倾家荡产也要把琴买回来,可谁知我那大徒弟,知我手中现银只有三万两,听价格报到五万后,登时打了退堂鼓。”
仿佛气还未消,她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春风乐坊虽没有金山银山,可还有一些薄产可以变卖,我现在厚着脸皮来此,是敢问一声,我愿再加一万两,以六万两的价格从你手中购得此琴,不知姑娘能否成全我的一片痴心。”
春风乐坊,兰画听说过,在京城的一众勾栏院里独树一帜,这里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来的也俱是清雅文士,若真有那两情相悦之事,也只能抬回府给个名分,坊内女子绝无可能无名无分的服侍人。
可见这坊主,很有的血性。
京中女子多少都知道一些华坊主的事迹,兰画以前养在深闺没在意,如今想走出来,却非常敬佩这位设身处地尊重女子的坊主。
又见她对师父情真意切,一时倒是很想帮她,可惜她已经拒绝了此琴,遂抱歉道:“坊主的心情我理解,但此琴不归我,而是另有其人。”
华春风面露讶色,转脸看向司礼,司礼当然想把这烫手山芋退出去,忙解释道:“古筝是这位姑娘的兄长买来,送给她的。”
华春风当下了然个大概,她男人见的多,深谙其中的道理,一掷万金,怎么可能是亲妹妹,必然是红颜佳人。
这,就不好办了。
她面色恸然,怔愣片刻,决定最后搏一搏,故而转向江湛,施然一礼道:“民妇斗胆请问大人,能否转让此琴。”
江湛凤目一挑,闪过淡淡的不愠,华春风背脊陡然生出阵阵寒凉,心里止不住打了个寒颤,暗想此事怕是无望。
江湛眼睛看着兰画,却是在回华春风的问题,“琴已送出,是留是卖与我无关。”
众人的目光又转到兰画身上。
兰画只觉这样推来推去实在很没意思,既然江湛不差钱,不如就成全了这位春风坊主,她一把收回手里的文书,对司礼道:“烦请另拟一份转卖文书,买方既是这位坊主。”
那司礼一听,大喜过望,连连拜谢后,手忙脚乱的小跑出门,刚一出门就听到他急不可耐的吼声,“速备纸笔。”
厢房里,华春风激动的润湿了眼角,她执帕微微沾了沾泪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千恩万谢后,忙从袖中掏出三万两银票,递给兰画,“这里是三万两,剩余的三万两,我立上字据,保证三日内送到府上。”
兰画接过三万两银票,又道:“无须六万两,三万两足够。”
华春风眼神一震,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一直面色淡然的宫惟亦微微动容,只有江湛面不改色,仿佛这忽而少去的三万两银子不是他的。
只听兰画解释道:“我们本就不想留此琴,坊主未来之前,已经决定赔一万两银子毁约,如此再减去李勋恶意抬价还来的一万两,夫人只需付三万两即可。”
春风坊有才情的女子如云,多少男子为了春宵一夜,抬着银子进去,又被连人带银子扔了出来,人人都以为华坊主不差钱,谁知道竟只能拿出三万两现银。
这样一个人,兰画是不愿意在她身上讨便宜的。
华春芳脸上感激,却连连摇手,“画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话没说完,兰画却已截住了她的话头,“坊主不必客气,秦大师存着赤子之心制作了这把古筝,我们岂敢用它为自己谋福利,若不是所遇非人,坊主又何须劳心伤财得到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华春风平时口才颇好,一时竟被兰画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握着她的双手连声道:“姑娘这份情我承下了,方才听你弹琴,颇有造诣,以后若有了难处,可来春风坊找我。”
兰画正要回话,却听道身后江湛的声音,冰冷寒凉,仿佛利刃在耳边划过:
“她自有人庇护,又岂会落到你春风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