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华春风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只顾着对兰画感激,倒是忘了乐坊于女子毕竟是个敏感的场合,忙补充道:
“请大人恕我失言,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姑娘,话里这才生出了歧义,也是,乐坊毕竟是男人消遣的地方,姑娘不要来污了眼,如若需要,可命人递此帖来,我自会来找姑娘。”
兰画本不想接华春风的拜帖,但见江湛无端呵斥了她,不想再抚她的面子,于是伸手接下拜帖,“谢华坊主一片热忱,画画恭敬不如从命。”
那边,司礼很快备好了文书,一应签字画押,华春风再次拜谢后,这才离开。
室内只剩下三人,宫惟看戏累了,早就坐回窗边的椅子上,俄而抿一口清酒。
加上退回来的一万两,兰画手握四万两银票,踌躇了一下,她朝宫惟走去,“这是还回来的银票,请殿下过目。”
宫惟挑起清秀的长眉,瞅一眼银票,指指江湛道:“是他的银子。”
兰画微微一福,算是感谢他的相助,而后转过身子,把银票递到江湛面前,“请王爷收回。”
江湛抬睫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几息,而后缓缓道:“但凡是我送的,你都不要?”
他的声音平静,倒也没有责怪的意味,但落在兰画心里,就如一滴水滚入热油,迸出心底埋了两世的怨念。
她把银票一股脑搁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王爷临时起意,用五万两买一把古琴,与你不过是手里的碎银子,于旁人却是承不起的恩情,不走心的礼物,不是馈赠,而是施舍罢了。”
“承不起的恩情?”江湛脸色一点一点变暗,再抬眼,兰画已经走出了房门。
宫惟从他背后凑上来,看着门外消失的那抹倩影,蹙眉道:“你这个妹妹,跟你生分的很呢。”
江湛没理他,起身离开了包厢。
回到翊和殿,江湛心里莫名烦躁,他扔下手里的奏书,摆弄书桌后紫檀木高几上的那盆银雪建兰。
宴行命人取来小金剪,递给江湛,自己又擎着一碗盖茶候在一边。
剪了两片枯叶,江湛蹙眉,“这兰花怎的看着没精神?”
宴行小心翼翼道:“回王爷,银雪建兰娇贵,颇费心思,以前这屋子里的兰花都是兰画姑娘伺候,最近不知为何,她不来了,也花也眼看着没了生气。”
江湛眸光一晃,丢了剪刀,用湿帕子静了手,沉声道:“茶。”
宴行忙把茶碗送入他的手中,江湛揭开碗盖,迎面扑来一阵清香,碗内茶汤浅碧,一澄到底,没有丁点浮渣,他抿了一口,淡淡在茶香在口鼻萦绕,仿佛压下了心头莫名的躁郁。
他忽而掀起睫,面露疑问:“这茶?”
宴行点头,接话道:“是的,这茶也是兰画姑娘准备的,每年清明前,命人去乌山茶园采来最嫩的叶芽,而后作青、摇青一些列工序都是姑娘亲自动手,就这么着精挑细选,一年才得两罐茶,堪堪够王爷喝一个整年。”
江湛手下一顿,青瓷盖碰到碗沿,发出一声脆响,他从不知道,她竟早就默默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
而他,以前从未发觉。
脑中突然想起今日在吴福楼她说的话,和自己随手一掷千金相比,她的礼物属实更走心。
难怪她会生气,先是拒绝了他送的宝石金钗,后又不要绝世名琴,这些冷冰冰的物件,他确实没花心思。
也许,应该送一些她平时喜欢的小物件。
见江湛怔愣,宴行忙从他手中接过茶碗,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第一罐已经见底了,也不知兰画姑娘什么时候送来第二罐。”
江湛走到桌案后坐下,凝神若有所思,又问宴行,“以前我送她什么,她会高兴?”
他竟想不到她的喜好。
宴行挠挠头,也颇感为难,“以前王爷很少送兰画姑娘物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奴才按您的吩咐给府里的妹妹准备礼物时,有送过,郡主挑剔,兰画姑娘却刚好相反,只要说是王爷送的,无论什么她都喜欢。”
江湛抬眼,似有疑惑,怎么以前就不管他是否用了心,现在反而计较了呢。
难道是她长大了,还是那一夜改变了他们的关系?
他从未琢磨过女孩子的心思,如今想来,只觉比朝廷还要政事还要费神。
罢了,由她去吧。
他捡起一本奏书,继续埋首公务。
*
回到归晴苑,兰画如获至宝,捧着自己手绘的食谱,专心研究起来,吴福楼发生的一切,早已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