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萧萧,吹不散浩然之气,潮声如雷,遮不住不平之声。
渔帮弟子于景安三年起开始,与官府合作修筑海塘,直至经景安十年全部完工。历时七年,前前后后投入数万人力。至此,东南再无一次溃堤之事发生。五纵五横丁字筑堤法,亦被推广到大粱每一州县的海防线上。
多年后,景安帝亲笔写下“海上长城”四字,着人送往澶州。知府大人将这四个字放大拓影,由能工巧匠刻在面朝大海的堤坝上。
彼时,覃何衣与梁颂华领着六岁的儿子,抱着三岁的女儿登上海塘。何衣遥指那四个大字给儿子看。小覃拢起小手,搭在眉间,遮住耀眼的阳光看着那方。
“爹,我认得,‘海上长城’!”
覃何衣挺起胸脯,跺了跺脚下,“就是这堤坝,你爹修的。”
他怀中抱着的小小覃闻言,把柔嫩的脸蛋帖在爹爹胡子拉碴的脸上,奶声奶气的拍着小手,“爹爹好厉害。”
覃何衣在闺女脸上蹭了蹭,惹得女娃娃咯咯笑个不停。小覃则伸出大拇指,“爹,了不起!”
他揉了揉儿子的头,与梁颂华相视一笑,时光如流,唯有海塘巍巍千古。
(盗银案到此基本告一段落,虽然蒋天南尚未定罪,但覃何衣基本上于此时此地与这个故事挥手作别。初时,作者给这个人物的侧写是“孤勇”,写到后来作者觉得他的人物形象是“大义”。
他并不孤独,身边有很多志同道合之人。
一个能扛住巨大压力,忍着谩骂攻击,仍然坚守本职的潘大人;一个能在覃何衣问罪生死不明,却深明大义,继续抓紧修海塘的陈堂主;以及一群半年没给工钱仍在努力运送巨石、辛苦劳作的小蚂蚁们。向他们致敬。何衣与他的伙伴们,会有个美好的余生。作者鞠躬)
---------长长的分割线------------
夜幕降临,周珩一行决定夜宿距海塘不到三百步远的七安村渔帮分舵。
依旧是大锅炖鱼汤,依旧是坚硬的干馍馍。这似乎成了渔帮鉴定来访官员值不值得结交下去的一道考题,吴有钱和姜九哥笑嘻嘻端过来给魏知府。
魏锟眼都没眨,咕咚咕咚把鱼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呲着不大结实的后槽牙,啃起了饼子。
吴有钱和姜九哥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的嬉笑起来。
吃过晚饭,精力旺盛的如陈堂主,拉着覃何衣去说这段日子渔帮中一应杂事;精力不济的如魏知府,累困交加,一头扎进房中睡死过去。
其他人各回各屋,院子也安静下来。
月上中天,覃竹今夜难得失眠了。白日里周珩的话让她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女人啊,就算再聪明洒脱,情思一起,也成了糊涂蛋、犹豫鬼,难免左思右想,进退失据。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起身穿好衣服,蹑手蹑脚从房中出来。她摸进小厨房,翻出一坛老酒,抓了一把花生米,回到房中自斟自饮起来。
月色很亮,老酒很醇,花生米很香。覃竹推开窗,趴在窗沿上,喝一口小酒,抬头看看月亮,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唉!”嘟囔了一阵,她长长叹了口气,对着月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她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可巧,白日里那番话说出去,得了覃竹一番“太遥远”的回应,周大人也失眠了。
他住在不远处的厢房,从房中出来时,就看到深深夜色中,覃竹趴在窗前望月兴叹。身后的屋子里一灯如豆,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此情此景,犹如一幅绝美的工笔画。
周珩屏息静气,走到窗子旁站定,听见她低声嘟囔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滋味。月亮,来,干一杯。”
虽然她的脸隐藏在窗子后,周珩也知道,这姑娘已经醉了三分。
周珩听得笑了,往前一步现出身来,压低声音接口道:“有那么惆怅么?”
覃竹吓了一跳,手一抖,酒杯落下,周珩顺手抄住。
“我对你说的话可不是为了让你愁眉苦脸的,也不是让你把自己灌醉的。”
覃竹见是他,这才放下心来,她轻轻打了个酒嗝,“灌醉?那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渔帮有名的千杯不倒,酒中之仙”
周珩将手中酒杯递还给她。“酒仙姑娘,你还清醒着么?是不是睡不着了?”
“嗯嗯。清醒着。”覃竹应付着,“没有,没有,怎么会睡不着,这就睡了。”实则她没醉,只是对着周珩不免有些尴尬。
周珩自然明白,他微微一笑,“我倒是真的失眠了,所以决定今晚不睡了。”
“不睡了?那你要干嘛?”
“夜游七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