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渔帮的队伍在长安镇的镇子口与周珩等人汇合,浩浩荡荡进了东南海塘。
隔着老远,本地水监潘季良带着守塘的官兵出来相迎,陈堂主则领着十来个渔帮弟子一拥而上,把覃何衣围在中间。
陈堂主把覃何衣的后背锤得咣咣响,小六抹着眼泪拉着他的手,“帮主,你可回来了,帮主,你受苦了。”
覃竹笑呵呵地,“你看他哪像受苦的样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也不知大牢里都吃什么?”
小六哭咧咧的,“就是整日肥鸡肥鸭也不如跟兄弟们在一块开心呀。”
陈堂主放开覃何衣,过来给周珩行礼,“周大人,新一批条石已经送过来了,我们帮主也送回来了。您一言九鼎,是个好官!”
周珩莞尔一笑,“我怎么听闻海塘上日日有人骂我白眼狼,还说要跟我不死不休。”
陈堂主老脸一红,给周珩作了个揖,“我老陈有眼无珠,嘴巴也臭。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周珩扶起他。“陈堂主言重了,这几个月你辛苦了,渔帮的兄弟们也辛苦了,我来时听闻已经欠了半年的工钱,来,我给你引见,这位是澶州知府魏大人。”
他往旁边一闪身,干脆利落地把魏锟推了出去。“魏知府是专程来处理这事的。”
魏锟就爱干这锦上添花的事,他一副精明干练之姿走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对众人深施一礼,然后朗声道:“诸位义士,魏某惭愧呀。”说声惭愧,魏锟虚按了按眼角。
“让大家受委屈了,今年海塘决堤,是渔帮好汉守住了长安镇,海潮退去,又是各位不辞辛劳,修筑海塘。诸位几个月没发工钱,魏某心里不是不知道诸位的苦,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还需忍耐谋划。如今皇上给咱们澶州派来周大人,拨乱反正,我今日才有机会来跟诸位坦诚相见。”
他说的口沫横飞,自觉的感天动地,渔帮众人对他一番慷慨陈词倒也没什么表示。他们听过太多空许诺,起了太多无谓的希望,这些话高澄说过,潘季良说过,在他们心里,澶州衙门里的官儿说的话,跟放屁也差不离。
魏锟多老道,太知道渔帮弟子想得是什么了。于是,他也不废话,大手一挥,“来人,抬上来。”
后面跟着的官差抬着几个沉重的大箱子过来,魏锟亲自上前翻开箱子盖,里面满满地堆放着铜钱和银子,日光下熠熠生辉。
魏锟扯着嗓子,“我也不废话了,现在就支桌子、发工钱。前面欠的要还上,马上过年了,所有修筑海塘的兄弟们每人多发一个月,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明晃晃真金白银抬出来,渔帮弟子欢呼起来。
潘季良每日被大家追着骂,祖宗八代娘老子都不得安生。见此情景,激动的老泪纵横。“知府大人,我这张老脸呀……”
魏锟善解人意的拍着潘季良的肩膀,“潘大人,我懂,我懂。让你受委屈了,我魏锟保证,只要我在澶州一日,绝不会让你再这么为难。”
一时间众人奔走相告,不到一刻钟,海塘上五六百人聚集起来,整整齐齐的排着队,开始领银子。
覃竹支着下巴,坐在一旁的毛竹堋门口看着,嘴角翘起美好的弧度。周珩走来站在他身旁,“地上凉冰冰的,你去里面坐吧。”
“没事,我就在这看着。银子可真是个让人喜欢的东西,我很久没见过他们这么高兴了。周大人,谢谢你。”
“这有什么值得谢,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是朝廷管束不力,才让他们受了委屈。这些话,你说说便罢了,若是我手下之人如此恭维,在我看来就近似嘲讽、视之为捣乱了。”
“你手下人怪可怜的。”覃竹呵呵笑了起来。“你瞧那边,魏知府和潘大人也兴奋得不得了。”
周珩看了眼远处围成一圈的人群,和在人群中兴致高昂的魏锟和潘季良,淡淡一笑。
覃竹有些好奇,“周大人,你好像也没有很开心嘛?”
“那倒不是。”周珩干脆坐在她身旁,与她一起望着那边。“我见过太多沉冤昭雪、失而复得的喜悦;也见过太多乐极生悲、好景不长的悲剧。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淡了。”
覃竹轻轻叹了口气,“你一定经历过很多艰难的事。”
周珩不答,却道:“我瞧他们还要忙上一阵,如今本地父母官来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你若要谢我,不如再陪我去海塘上走一圈吧。”
“好啊,同去。”覃竹干脆地答应着,站起身来。
两人迎着海风,攀上高高的堤坝,地形陡峭,间有碎石,覃竹走的东倒西歪,周珩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挣了挣,没挣开,嘴角弯了弯。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漫天红霞,烟波浩渺,登上堤坝,远眺大海,覃竹觉着的心都开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