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傍晚时分,郑秋鸣怀揣着“郑记石料铺”的账册,从自家宅院出得门来。上了马车,直奔榴花里。
马车上,他微闭着眼,盘算着等会要如何跟蒋都督邀功,想得美滋滋时还哼起了几句小曲,真是人生得意时,顺风又顺水。
这么想着,走到榴花里附近拐角,马车剧烈一晃,忽然停住了。郑秋鸣一不留神撞了头,晕晕乎乎半天才缓过劲。
他捂着脑袋掀开车门帘就想骂人,那句脏话还未出口,有条黑影嗖地钻了进来,趁他未及反应,一个反剪,将他脸朝下按在车里。
郑秋鸣大吃一惊,四肢乱蹬,剧烈挣扎起来。
他一声“救命”尚未来得及出口,来人在他身后,膝盖抵住他的后心,照着后脑勺,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巴掌,口中恶狠狠威胁道:“敢再动,老子可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一个尖锐之物顶在他后脖颈子处,硬邦邦、凉冰冰的,郑秋鸣立刻老实下来。
来人又是一顿噼里啪啦,一只破布袋子扔在他脑袋旁边,恶声恶气地道:“是自个把脑袋套上,还是我摘了你这对贼眼珠子?”
郑秋鸣带了三分哭腔,央求道:“好汉爷爷饶命,您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您饶了我这条老命。”
“别废话,套上!”来人道。
郑秋鸣哆哆嗦嗦拿起布袋子,动作之余,目光往后扫,不想来人鬼精,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在他脖颈子上吹着小凉风,“你要是看见了老子的脸,可就只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不敢,不敢。”郑秋鸣眼泪都下来了,“我闭眼,闭着眼呢。”他果然闭紧了双眼,摸索着把布袋子套在自己头上。
来人见他听话,嘿嘿一笑,“这就对喽”。然后一拍车门框,对外面喊道:“兄弟,出城,咱们送郑老板去坟地。”
郑秋鸣听了这话,哼唧了一声,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哎哎——”来人在他脑袋上拍了两巴掌,见他一动不动,伸出手来在胳肢窝里又抓了两把,然后又气又笑,“他奶奶的臭鱼烂虾,这就吓晕了……”
马车里,吴有钱笑嘻嘻解了郑秋鸣的裤腰带,将他的双手反剪捆了个结实,然后挑起车帘子问外面,“完事没?”
姜九哥拍着身上的尘土走了过来,“完事了,那车把式让我捆成肉粽子,堵了嘴,扔沟里了,一时半会,谁也找不着他。”
吴有钱点头,“姓郑的吓晕了,你赶车,赶紧离开这。”
姜九哥答应一声,爬了上来,拿起车把式丢下的鞭子一甩,马车从榴花里拐了个弯,吱吱扭扭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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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之地,榴花里最里面那扇门紧闭着。青砖地上,战战兢兢跪着十来个下人;石榴树下佟娘一身鲜血,生气全无地趴着。
蒋禄扭了扭酸痛的膀子,收起手中的棍棒,上前拉起佟娘的头发,把手背凑在她鼻息下试了试,然后转身进了房中。
屋里黑洞洞的,也没点起灯火,蒋天南目光阴郁地看着窗口琴台上那张“绿绮”,不知在思量何事。
“叔父?”蒋禄喊。
“问出来了?”蒋天南也未回头。
蒋禄苦笑一声,“小娘皮倒是硬骨头,打死不说。”
“没问出来就打死了?”蒋天南挑了挑眉毛。
“还有口气,不过,也快了。叔父,她不肯认,又或是她确实也不知道什么?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蒋天南带着三分不满,瞪了他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事到如今,她知不知道还重要么?”
“叔父,那……接下来怎么办?”
蒋天南沉思片刻,“你去把下人再问一遍。问这段日子,我不在时,这贱人都去了哪,见过谁。看看还能问出什么?”
“是。”蒋禄又出去了,这回都不用甩鞭子,下人们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佟娘和铃铛,搜肠刮肚地招认起来。
终于,吓得半死的门房和揍的半死的车把式招出了昨日郑秋鸣登门求见都督未果,佟娘在门口跟他说了好些话,还定了今晚让郑老板再来。这之后,佟娘才去了甜水巷。
蒋天南听得心惊肉跳,暗道糟糕,他凑近蒋禄的耳边,“去找郑秋鸣,把他手中所有的的账目都拿回来烧了。”
蒋禄心中惊惧,“叔父,您是担心……”
“郑秋鸣手中有账册,又是知情之人,这贱人勾了他来,却并未对我提起,你说为什么?”蒋天南脸上的肌肉颤动,凶光毕露。
“你马上带人去郑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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