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竹被带回澶州官署时,遇见好几位昔日澶州城人前显贵的富商老板们。一个个都哭丧着脸,神情委顿的被人推出去。有几个她认识的,本想着凑上去问问消息,可杨行远径直把她送进了大牢里。她在澶州住了快二十年,还是头一次长了这种见识。
见识过手臂粗的木桩砌成的牢笼,见识过拇指粗的铁链锁着的刑架,覃竹由衷希望来审她的人能抬头看看牢房大门前匾额上那两个字——“明察”。
牢房中的看守是两个妇人,一个干瘪,一个肥壮,都面色不善的打量着她。待将她领进牢房,趁着找钥匙开门的功夫,覃竹驻足片刻,才发现牢房隔壁关着的正是佟娘。
佟娘穿了件淡紫色绣金荷花纹的广袖衫子,葱绿裙,绿帔子,头上斜斜簪了支累金丝镶宝石的荷花簪子,耳中塞着金珠,想来是在盛宴上被人带来的。如此装扮出现在牢房中,十分惹人注目。
佟娘也看到了覃竹,几步走到牢门前,带着急切问道:“阿竹姑娘,你可知道云师傅怎样了?”
覃竹摇摇头,还未说话,那肥壮的妇人已经将手中的铁链打在佟娘的牢门上,“不许说话,你当这里是饭馆酒楼呢,见面还叙叙旧?”
覃竹被推进了牢房,锁了门。肥壮妇人又指着佟娘骂道:“这里是大牢,进来的十有八九褪层皮,想着你的情郎,还不如想想你自个,再要多嘴多舌,小心我的鞭子。”
覃竹见她气势汹汹,笑着道:“二位大娘,让我跟这位姑娘说几句话,我们原都昨夜的事牵连进来的,都是清白冤枉的,等问完话自会放出去。”
她伸手在自己头上耳畔一摸,糟糕,通身没带一件首饰,只有几个铜板,还是她早饭买油饼剩下的。
她忙对隔壁的佟娘道:“二位大娘辛苦了,佟娘,你身上有银子么,请二位大娘去喝碗茶。”
佟娘一片心都记挂着云飞白,倒少了往日的机灵,听了覃竹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耳朵上两只金珠耳环摘了,递了出去。
那肥壮沉着脸没动,佟娘忙又摘了头上的珠花。干瘪瞧着,伸手接了,“小声点,有话赶紧说完,若是让人瞧见,你俩可要挨鞭子。”说罢推着那肥壮的往外走。
“是,您放心。”佟娘忙答应着。
覃竹靠在墙角,跟佟娘一墙之隔,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也被捉了进来?”
佟娘也凑在墙角,轻声道:“昨晚夜宴招待顺王,侍奉酒菜的是从各个坊间选的清倌人,尤其陪着顺王那位,是从我们凝萃阁送去的。”
覃竹撇了撇嘴,心想这些贵人们色迷心窍,色胆包天,被刺了一刀也是活该。
“哪知道我那妹妹昨晚上自己跑回阁中,说是去‘观海楼’的路上被人绑了,迷晕在马车里。连同车夫,陪着的丫鬟一起都晕了,醒来赶忙回来送信。”
覃竹皱了皱眉头,“看来有人冒充你妹妹接近顺王。”
“我和妈妈就知道不对劲,想要告诉衙门,妈妈还没出门,官兵就上门了,说我们送去的姑娘是女刺客,又说云师傅行刺顺王,有人见他前晚同我在一处,是以把我也捉来了。”
“佟娘,前晚你追着云飞白,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行刺顺王?”
“什么事都没有啊。我追上去,说想要继续同他学习琴技,总要配得上绿绮”,佟娘红了眼睛,“他只说与朋友有约,让我自己小心回去,不肯应承会教我。”
“真是奇怪。”
“阿竹姑娘,你知道他现在如何了么?”
覃竹摇摇头,声音里也有了几分低落:“只听说当场被捉了,估摸还在审问吧。”
“阿竹姑娘,你能救他么,或者求袁家大爷,或者求覃帮主,只要能救他,我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你别哭。”覃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自己尚且深陷其中不得脱身。“行刺王爷是大罪,如今督办这案子的,是京城里来的那位周大人,恐怕文清大哥也好,我哥也罢,在他那边都使不上力。”
佟娘的眼泪顿时流下来,“那怎么办?”
覃竹也没办法,只是她想不通,云飞白究竟为何冒着杀头的罪名行刺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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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覃竹和佟娘的监牢隔着不远的刑讯室,云飞白被捆绑在粗粝高大的刑架上,他一只手骨断了,以奇怪的角度被吊在铁链中,灰白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白衣上都是鲜血。
蒋天南阴沉着脸,目光中闪着凶恶的光,“云飞白,我再问一次,你为何要行刺?”
云飞白也不知是不是晕过去了,对蒋天南的问话没有丝毫反应。
蒋天南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干净了,“动刑吧。杨大人。这人是贱骨头,不打是不会说实话的。”
杨行远站在云飞白身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