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子嗓音寒冽,将她脑中迷雾驱散,温琴心嗅到室内尚未完全散尽的迷香,面色煞白。
她与表嫂同乘,去红菩寺上香,为何会被迷倒在禅房里,身边还有陌生男子?莫不是遇上山匪了?
不,若是山匪截人,哪会安置在禅房?
况且,眼前男子着鹞冠紫锦衣,腰束鸾带,悬弯刀,是同玄冥卫相似的武官装扮。
似乎,在哪里见过?
裴砚气定神闲望着她,等她慢慢想。
“大人。”温琴心发现自己身上迷药的效力正在消散,热意退去的同时,力气也恢复几分,她竭力稳住心神轻唤。
软糯的嗓音与当年的小姑娘重合,记忆中,她也是唤他“大人”。
果然,小姑娘还记得他。
裴砚剑锋似的长眉微微一动,眸底生出清浅的兴味和期待,凝着她,不错过她每一个细微反应。
“此地可是红菩寺?”温琴心柔声问,心跳节律紊乱,惴惴不安。
她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不敢乱说话。
“对。”裴砚颔首,眸底莫名的期待淡下来,目光平添些许冷意。
外面寂静一片,只能听到枝叶间的鸟雀声,依稀能辨出人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被风吹得零零碎碎,若不仔细听,很容易忽略。
温琴心明白,她所在的禅院,很偏僻。
不过,能确定是在红菩寺,说明她确实是同表哥表嫂一起上山。表哥表嫂没理由撇下她,定会等她一道回府,说不定很快便会寻到此处。
对方虽与她素不相识,方才却并未趁人之危,想必不是坏人。
心念转过,温琴心悬起的心稍稍安定,纤手扶着床柱,勉强坐起身。
床柱古旧,乌漆斑驳,露出木质原本的纹路与裂痕。
她春衫软袖滑落,柔柔堆叠于手肘处,纤白匀腻的小臂美好无暇。腕间羊脂白玉福镯,干干净净,无一丝纹路或杂色,斜斜挂在她小臂上。
很快,她松开扶着床柱的纤手,小臂放下,贴在榻边,莲粉色衣料顺势垂下,遮住她细藕似的小臂。
温琴心微微躬身,仓促穿上绣鞋,匆匆走到裴砚三步开外站定。
蜷长睫羽掩饰美目中浅浅水光,她朝着裴砚方向盈盈福身:“请大人恕民女冒昧,敢问大人,民女的表哥表嫂在何处?”
日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洒在她墨发、细肩,将她纤袅身形镀上柔暖辉光。
不正常的红霞退去,她细腻肌肤恢复自然皙白,比耳珰下品相绝佳的南珠还好看。
裴砚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掠过,又收回,薄唇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可知,此香中加了何物?”裴砚微抬皂靴,随意踢动被他丢掉,摔成数段的残香。
温琴心身形一颤,她知道。
想起下山前师父叮嘱的话,温琴心不敢开口。
她不擅长说谎,怕多说多错。
虽不清楚对方身份,温琴心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上位者的威压。她视线放低,和眉顺目,本能地表现出最温顺无害的模样。
“暖情香。”裴砚料想她不知,启唇相告。
言罢,他忽而举步,皂靴踏上残香,窸窣脆响,带着一点点灰烬的细细香柱,霎时被碾得粉碎。
他踩在地砖斑驳的光影上,朝温琴心走近两步,将她方才刻意拉开的,能令她稍稍心安的距离,轻易抛至身后。
日光的光路被眼前高俊的身形阻截,地砖上新投的暗影斜斜擦过她鞋尖,温琴心凝着鞋面绣纹的眸光,微微一滞。
临窗的一侧,他衣料上绣成灵蛇纹的金线,发出耀目的光。
他抬手,微凉长指拨动她鬓边步摇,珠串随之轻轻晃荡,珠辉映在她黑白分明的翦瞳,美目中浅浅水光惊起波澜。
“大人?”温琴心又惊又慌,想避开,却不敢。
双足似被站在地砖上,鼻尖气息也变得粘滞不畅。
他究竟是谁?要做什么?
温琴心紧张到极致,理智反而变得迟钝,她深深吸一口气,愣愣扬起细颈,想从他神色中分辨。
不期然,对上他漆眸中的戏谑。
墨色青丝贴着她颈侧垂于身前,光泽柔顺,衬得她扬起的雪颈昳丽而柔弱。
“怕什么?本座若想对你做什么,你以为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裴砚弯弯唇角,收回手。
触过南珠的手负于身后,指腹摩挲两下,他泠声道:“暖情香并非本座所燃,想知道什么,不如去问你的好表哥。”
好字咬得略重,似是意有所指,温琴心僵立着,望向他的眼神略呆怔。
裴砚侧身,唇角勾起一丝轻嘲,打开禅房门扇走出去。
刺目的阳光将他影子拉长,投在门口地砖上,随着他走远的动作,影子也远离。
院中菩提树间传来鸟鸣,禅房内静得,温琴心能清晰听到自己渐渐恢复的呼吸声。
她移动微僵的双腿,似被抽去大半精力,跌坐榻边,好一阵,才缓过神。
“蓁表妹。”李氏走进来,目光从温琴心煞白的脸上扫过,笑意讪讪。
甚至,拿绢帕擦一把额角的汗,才敢对上温琴心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