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风楼雅间的隔音效果极好,大小门皆闭,隐隐约约传来的锣鼓声都像浮在天边一般,闷得很。
姜玖琢一颗心却狠狠一跳。
上回李宣说将军府养人,倒是没说错。
将军府养出来的人个个身子骨都健朗得很。所以自己都没生过病的人,哪会懂别人的病症。
陆析钰这咳声里带着喘,看着比前几天姜玖琢扶起他时要严重得多。
姜玖琢跟过大军,受伤的见得多,生病的却不怎么见。
她着急地蹲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拍陆析钰的背,此时也顾不得男女距离,凑近了去看他的脸色。
冷不丁对上探过来的黑眸,清澈中带着担忧,陆析钰急忙藏起眼中的狡黠,倒是真被呛了一下。
听这咳声一点没见缓,姜玖琢一下子没了主,背也不拍了,起身要出去找人。
陆析钰压下喉间的痒,忍着笑抓住她:“我没事了,实在是这身子太弱,找个护卫怕遭人嫌弃,哪比得上上回姜二小姐当街扶我的交情啊。”
姜玖琢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别扭地抽了出来,耳根说红就红了。
真的吗?
他看不出来自己也挺嫌弃他的吗?
***
是夜,花水楼的后院。
大多数的姑娘都在接客,只有几间厢房亮着灯,最靠南那间,是蓉儿的。
厢房里,蓉儿接过一个女子给她的芙蓉膏,俏身说道:“谢谢岚姐姐。”
被唤作岚姐姐的人名为冰岚,是在花水楼待得最久的红倌。
冰岚此人,人如其名,清冷脱俗。起初她这种冷美人其实并不受欢迎,客人们都习惯了爱主动勾着他们的。
但有几个点她的人就喜欢她身上那股子磨人的傲气带给他们的征服欲,常常一掷千金换与她的春宵一刻。
在花水楼,人越贵越抢手,越抢手就越贵。渐渐的,冰岚就成了花水楼的头牌。
此刻冰岚坐在蓉儿旁边,对她却是格外温和:“不用和我客气。”
她又看向蓉儿肿起的脚踝:“下次再碰上前几日的事一定要当心护好自己,女子身上若是留伤留疤,以后不好嫁的。”
蓉儿抹药膏的手一顿,眼里泛起苦涩,但又很快隐去。
她抬头,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早不指望能出去了,比起被不喜欢的人买走,我觉得还不如一辈子都在这里做清倌。”
冰岚脸色冷了下来:“不要胡说,你放心,有机会的,我们都能出去的。”
蓉儿从记事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辗转被许多人卖了转手,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来到花水楼之后,就算是清倌,她也一点都不适应。
那时候别人都无暇管她,是冰岚悉心开导她,让她把最真实的自己藏好,一个人悄悄欣赏,而在外抛头露面的就当是另一个人。
所以一直以来她最亲近的人就是冰岚,冰岚就像她的亲姐姐一样,是她最依赖的人。
听到冰岚这么说,蓉儿弯起眼,真心地笑了起来:“好,就听岚姐姐的。”
冰岚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头,眼里带着宠溺:“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我床板下面找,那里有一个暗格。”
蓉儿点头:“好。”
“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坐好,不用送了。”冰岚按下蓉儿,向外走去。
可冰岚刚推开门,就被一群人给围了。
看穿着,个个都是平民百姓的模样,除了每个人脸上戴着的黑色面罩。
屋内的蓉儿惊呼一声,顾不得脚踝上的伤,一瘸一拐地冲了出来。
她挡在冰岚身前:“你们是谁!”
话音刚落,蓉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看向下手的人。
冰岚收回手,扶住倒下的人,慢慢将她靠在门边,似何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她没看见你们的脸,醒来也说不出什么,不要伤害她,我跟你们走。”
几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
那些人从后门暗中带走冰岚的时候,姜玖琢和陆析钰正在外面等着。
老鸨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眉开眼笑:“世子爷出手果然阔绰,这些年想买冰岚的可踏破了门槛,那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没那本事。”
陆析钰微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一点你可有数?”
老鸨了然,现在官家偷养外室的多了去了,她花水楼就是做这么个买卖的。
“您放心,我这嘴可是严严实实的!对外就说冰岚是被一个外来客买走的。”
陆析钰很是满意,打发走老鸨时,还亦真亦假地问了问最近除了蓉儿还有没有其他新来的姑娘。
姜玖琢对这个假公济私的人一阵无语,往边上挪了挪。
偏偏热火朝天聊了一番的陆公子一点没意识到,还笑眯眯地看着她感叹道:“顾易怎么不回来了,万一我们没抓着人,有危险怎么办……”
姜玖琢实在不知道这次行动能有什么危险,索性握着剑站在一旁,把哑病贯彻到底。
她指了指嘴,又指了指握着剑的手,便自顾自跟上了后门走出来的最后一个人。
看,出不了声,一只手也比划不出——所以,少和我说话。
陆析钰充分感受到她无声的嫌弃,一并跟上:“二小姐莫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方才不乐意理他的人又有动静了。
姜玖琢看向他,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