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远不近地走在姜玖琢后面,前面都是闷声说小话,唯独最后那句话清晰地传进了姜玖琢耳朵里。
方才觉得走在世子边上那个有点眼熟,她才回头多看了一眼。
没想着这两人是在说这种事情。
什么“看上了人家好看活泼又温柔”,果然他那些好听话说来就来,不知道在多少姑娘身上用过了。
也不知这次又是谁被这风流公子缠上,真是遭殃。
***
姜玖琢还是第一次入宫。
穿过几道宫门,走过百级阶梯,一座座朱墙碧瓦的宫殿让人眼花缭乱。还有那高大如鹏鸟展翅的阙楼,繁华得无以复加。
走到福明宫前时,她大大地喘了口气,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起来。
姜闻远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声问道:“可是想起了回城时遇到的那个孩子?”
姜玖琢仰望高台之上的那座辉煌巍峨的宫殿,怔怔地点头。
回城路上的景象历历在目,皮包骨头的小孩吃完半个手掌大小的饼,摇着自己的爹娘还在喊饿。
那天她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干粮都给了小孩,小孩狼吞虎咽后一番,天真地问她——皇宫是什么样的,里面的人是不是都能吃饱。
姜闻远安慰道:“先皇在位时多战事,便是修生养息了这么些年,流民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姜玖琢还未来得及有何回应,就又有人上前找姜闻远搭话,姜闻远用那双满是伤茧的手拍了拍她的头,没再多说。
她依旧仰着头,眼睛竟发酸了。
到最后小孩都没摇醒他那对倒在地上的父母,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姜玖琢眼睫垂下,用力挤挤眼睛憋回那点难忍的酸楚,只是那情绪一时无法散去,不自觉叹息一声。
微弱的气息中,竟是大意地夹杂了虚虚的声音。
姜玖琢猛地滞住,抿起嘴下意识往身边看。
大家都将心思放在祖父身上,没人注意到她。
姜玖琢心虚地摸了摸下唇,想着应该没人听见,却在侧头时,对上了陆析钰似笑非笑的眼。
她飞快转回头,心里一阵猛跳。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听到了?不可能吧,他离得这么远,她还叹得这么轻。
她再次看向陆析钰,这次他没再站定不动,而是抬了抬下巴——往她身后。
姜玖琢迟疑了一下,回身。
等看到曹裕盛正朝祖父和她走来时,她才明白过来陆世子那表情的意思。
姜闻远也看到了来人,铁青着脸:“这不是尚书令吗?”
曹裕盛面善地回应,像是两家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过他可没从姜渊那里得来什么好脸。
打完招呼后曹裕盛又笑着客气了两句,结果只换来姜闻远吝啬的一声“嗯”。
态度很明显:招呼与你打,但是多的寒暄的话是一句都别想。
姜玖琢悄悄勾起嘴角,又怕被发现似的,很快抿直。
曹裕盛也是个老狐狸,掩去那点尴尬之色,笑里带着点歉意:“昨日那事都是一场误会,我已经骂过犬子了,他是喝糊涂走错了地方,没想到被姜二小姐看到,以为被误会了,羞愤之下才说出那种话,他回去酒一醒就后悔了,还说要上门赔礼。”
姜闻远冷哼一声:“那人呢?太晚了所以被你拦下了?”
曹裕盛干笑两声,话被说了,便又转而笑看姜玖琢:“姜大人,他们小辈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就是了。”
姜玖琢面无表情,也不打手语,也没其他反应,装聋作哑到极致。
曹裕盛让那圆圆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全身直发毛。
“行了,尚书令也不必和我在这儿赔笑脸,”姜闻远没好气地往前一步,挡住自己孙女,“你们曹家看不上我孙女,这不是正好吗,我孙女也看不上你们,一会儿进去两家配合配合把婚退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曹裕盛官高姜渊一品,倒没想到这老武夫说话已经冲到这个地步了,脸上还算平和,心里却在冷笑。
与这老武夫和小哑巴有什么说头,圣上肯定不愿亲赐的婚事黄了,就算姜闻远再横,一会儿总也不能不给圣上面子。
一行人各怀心事地走进福明宫,在各自的位子上落了座。
座位按职级来排,姜玖琢是特例,坐在姜闻远身旁的席位上。
这个距离一抬头,还能看清世隆皇帝黄袍上的龙爪子。
李宣二十二岁登基,至今已经八年过去了,如今正值盛年,丰神飘洒,威严自现,对着底下那么多老臣,却并未有丝毫被压迫的感觉。
南边□□初期时,有朝臣将此当成盗匪的小打小闹,是他当机立断派姜闻远前去镇压。去了之后才发现,发起□□的竟是前朝旧兵,索性姜闻远到的及时,最后那些人什么风浪都没翻起来。
李宣心情不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姜闻远身边的人,偏头说道:“这就是姜家二小姐吧?”
姜玖琢站了起来,要行跪礼。
李宣拦住:“免了,今日不必多礼。对了,朕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