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芙看了过去,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抹额,走了过去,站在窗边:“谁?”
“我。”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从窗外传入,林雪芙抿了抿唇,拉开了雕窗。
沈从白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清俊无双的面容上,眼神幽深,只是今夜,他似有心事,看了她一眼后,眼皮就微压下,盖去了复杂的情绪。
“进来吧。”林雪芙轻声说道。
沈从白翻身进入。
“你来了多久了?”她拿着帕子,轻轻地替他拍掉他肩上的雪花。
“有一会。”
“侯爷心情不好?”
沈从白没有回话,只坐在那儿,一身黑衣,面容瞧着有些萧瑟低落,林雪芙没再问他,转身拿起了炭炉上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他:“侯爷喝口茶暖暖身子。”
“嗯。”沈从白应了一声,接过了茶。
“您是要换药吗?”
“不用。”沈从白抬起头看向了她:“陪我坐会就好。”
林雪芙迎向了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目光里浸满了说不出来的悲伤,她声音也不觉放轻了些:“好。”
拉开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看向他,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也不说也不问,只拿起了针线笸箩子,继续刚才绣了一半的抹额继续绣着。
屋内烛火灯明,地龙烧得暖暖的,与屋外漆黑冰寒天截然不同。
沈从白觉得整个人好似没有那么冷了,心头终于有了些温度。
他看着手边的茶,轻轻地拿起,喝了一口。
“若是可以,您可以跟我说一说。”林雪芙看他说道。
其实她从前并不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从小在白家,四下无依,就靠着看人眼色长大,她早就学会避险。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好。
但他的模样又让她莫名没忍住。
“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林雪芙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上一世的林雪芙来到京城后,几乎一直是被拘在府内不见外人的,起初是拘在林府里,后来嫁了沈从良后,就被拘在了沈家。
但关于沈老侯爷的事情,她倒是记得一桩。
那时小菊环儿都不在了,她的神智有些不清,每夜里就会在府内游荡。
沈家几房一直没有分家,沈二爷,沈三爷也一直都是在宁江侯府里住着,她有一夜走到了沈家祠堂,听到了沈从白与沈二爷沈三爷的对话。
“他家如今圣眷正浓,圣上也有意立……皇子为嗣,他们家眼下可谓权势涛天,这个时候再查下去,可能会为沈家带来灭顶之灾!”
“从白,我知你对你父亲之死耿耿于怀,但这事情咱们得徐徐图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硬着来……”
因为沈三爷说到重要的地方就压低声音,所以林雪芙听得也是零零散散,没有听到对方说的究竟是哪一家妃子,哪一位皇子,而那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是神智不清万念俱灰了,像只游魂一般,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没听多少就离开了。
可见沈老侯爷是被害的,而且沈从白一定是在查着这件事情。
看着他悲伤的神色,她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听清楚一点,要是能听清楚,现在也能帮上他一点。
“侯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劝您,但是我想,您与老侯爷父子情深,您现在虽然看不到老侯爷了,但是老侯爷定然在天上看着您,看到您如此悲伤难过,他也会心疼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请开心一些。”
沈从白目光幽幽沉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说话。
“我给你烤粟子吃吧?”
林雪芙猜着他这今日肯定未进食,昨日他特意送了吃食给她,今日她自是要报之以桃,正好今日环儿去街上给她买了一包生粟子。
她走向了一旁的柜子,打开后从最底下拿出了一包生粟子,她俏皮地笑了一下:“我最是喜欢在冬天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粟子。”
林雪芙说着,回头看他,“您知道为什么吗?”
沈从白并不回答,但林雪芙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让他猜的,她只是觉得一个人伤心孤独的时候,应该会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说会话,于是她接着说:
“因为有一回,我去找大娘子的时候,瞧见她正带着嫡大姐姐,嫡五姐姐,嫡七弟弟他们围着火炉,烤着粟子,那个时候的大娘子可温柔了,我当时特别羡慕,因为我姨娘从小不疼我,就算我怎么努力,换来的也只是她的讨厌。那会儿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想起才觉可笑,毕竟不是亲女儿嘛。”
她看着他,似说着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边说边笑着,但是沈从白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隐着的苦涩。
“不过吃过一次,你就会知道冬日里烤出来的粟子,有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