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阿兄悉心照料好她。”江小蛮递过那张方子,神色凝重地又看了眼她。
她这样子,便是要送客的意思。
到这会儿,冯策逡巡内室,才发现此间的主人,是个西域僧。此人一直未曾开口,现下对上他的视线,才合十微点了个头。
室内油灯如豆,可细看之下,才惊觉此僧气度容貌,皆非凡俗可比。冯策眉梢一挑,心中却是预感似得沉了沉。
“是这位法师,开方救了宫中贵人?”他其实已经想起来,在莽山上,当时救下小蛮的便是此僧,“这项间似乎是鞭伤,可要冯某相助?”
“不过是凑巧,略施陋术。”道岳颇会识人,对着冯策清润含笑的眼睛,他却已经能透彻得感知到敌视戒备,因此只是淡淡说了句,“贫僧命如草芥,不敢劳贵人挂怀。”
再三上下打量了几眼,冯策笑了笑,拉着小妹的胳膊,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阿兄,你自回吧。”江小蛮竟一下抽出了手,蹙眉清咳了咳,还特意扶着椅背站直了身子,“近来我都在这儿听经,这么晚了,今夜我…本王便歇在此处了。”
此言一出,果然就见冯策面露不虞。他心底里风暴一般,就要将多日积聚的情绪发作,却到底忍了下来,“那便让韶光陪着。”
“姑姑,您回去照看好滢姐姐。”江小蛮却是难得跟他对抗,总觉着是撑了口气般,“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姑姑,滢姐姐的药一日三次,若忘了,我的脾气您也知晓。”
说罢,看也不看冯策一眼,径自提了盏灯笼,便朝破败西厢而去。
等几个人终于各怀心思地走远了,江小蛮缩在屋内,手指拂过斑驳老旧的藤床,扁了嘴深思。她是越发看不懂兄长了,不论她遇着怎样的险境,冯策从来都不会施以援手。相反的,从北疆回来后,连看她的眼神,也叫她极不自在。
然而当务之急,还是萧滢的事。韶光姑姑有句话说对了,凉国六朝天子,从未闻有妃妾活着离宫的。
她留下的目的,虽然是为了道岳,更重要的,却是已经为萧滢想着了条生路。
正犹豫着再去主屋打搅,门外却依稀燃了灯火,一个让她心悸熟悉的人影映在了窗纸上。
“公主歇下了吗?”屋里油灯未灭,可道岳还是循礼委婉。
本还酝酿了些说辞,可江小蛮一听他的声音,便撑着拐毫不迟疑地开了门。
视线再次交汇的这一刻,她又想起了在莽山上那些心动和尴尬。一时便有些心怯,呐呐地想要再谢。
想着了什么,又突然忧色愤慨地抬眼问:“你身上的伤,可是姓房的打的?”
僧人提灯的位置,正能照的她圆脸杏眸十分清晰。而他自己,却是朦朦胧胧,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今日从莽山下来,朅末国的死士为他带了个消息——龟兹新王暴虐,将数国赋税翻了三倍,尤其对朅末,更是滥征稚童,恢复活人祭祀。
而手握重兵的阔延孜汗已经立定决心,一旦他们能拿到凉国边境布防的《武备图》,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便同朅末达成一致,推翻□□。
他们不乏身手如魅的死士,而《武备图》的位置,却必须要从大凉权贵的口中套出。
“只是一场误会。”他就这么立在门边,又递了张新方子,“那位贵人,三日后改用此方调理。”
说罢,转身便要回去。
“等等。”江小蛮紧走两步,拦在他身前,抬首纠结却坚定:“法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道岳垂首,深刻如海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她。原本潋滟湖色的瞳孔,在灯火的反射下,映染了火焰的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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