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合奇看出马上女子的垂危,毫无避忌地上前将人抱下:“公主您自个儿能走?”
“可以的。”听他自报家门后,江小蛮对他的称呼并不惊讶。
时近丑初,讲习所四处无声,内室传来熙索的穿衣声,萧滢刚被放下,道岳便僧衣齐整地走了出来。
从早上在他背上睡去后,大半日不见,此刻僧人却是面目青紫,看上去决不比躺着的萧滢好多少。
他左项一条鞭痕,血肉鲜红的,从敷着的药粉里渗出血来。江小蛮见了,眉心狠狠一跳,却只是惜时如金的急催:“她吃了过量的桂香散,已经呕过了些。我听闻这是西域传来的……”
“拿笔墨来。”道岳一听吃的东西,立刻打断她,朝阿合奇吩咐,“直接翻药局的窗户。”
他提笔略一思索,运腕如飞地写下张方子。等阿合奇提了油灯跑出去后,又自拿起桌上的茶壶,托起萧滢,勉力与她灌水。
整个过程江小蛮未敢多说什么,但见僧人面目凝重,潋滟眸光在深夜里困意消尽。他下手极稳,喂了一茶壶的水进去,却也没让人咳呛了。继而又运指如飞,朝萧滢肘间下腹点了几个大穴,便见人大吐不止起来。
一地狼藉,连带着苦胆汁也吐出来时,却还能看见那白稠黏腻的药粉。
“她、她还能救吗?”方才御医斩钉截铁也不施为,江小蛮到此处来,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想直接放弃,来碰碰运气罢了。
冥冥之中,她只要一想到这西域僧,便觉莫名安心。分明先前在莽山时,他也只是略提了句会些医理。
“是两个时辰内服的药?”道岳不答反问。
“对,对!还不到些,约莫一个多时辰。”她紧张万分地瞧着他,试图从那神色里揣测挚友的命途。
\"药来了!\"阿合奇一脚踢开了院门,也不等他阿哥说话,走到塌边,接过萧滢,便将一碗赤黑浓稠的汤药灌了进去。
三人等了片刻,就见萧滢原本还在抽搐的手脚停了下来。
“滢姐姐!”江小蛮扑到塌前,劫后余生般的,又不敢多去推搡她,只低低地将头埋进她衣袖中,抽噎着哭了起来。
“贵人无大碍了。”道岳这才开口断言了句,随后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那些呕吐残渣里,有白色的粉末,细查间,竟然还有青绿色的细碎图纹。一看之下,竟然是碎瓷一类。
僧人执簸用布巾一点点擦净了,眉宇之间不仅未露丝毫嫌恶,反倒透着股深重的悲悯。
塌上的萧滢昏沉间睁开眼,恰好看到面前这一副场景。就好像千万年只一眼,她秀雅的面庞震惊着没有说话,只是半阖着眼眸,静静地记下了僧人的容貌。
才刚将人料理妥当,院外忽的又响起数匹骏马嘶鸣之声。
原来是冯策闻讯,带了人前来接应。
等他们进了内室后,阿合奇早已没了踪影。
女官韶光当先低呼着上前查看,却是半眼没看塌上的,只急着去看江小蛮的腿上。
\"小祖宗呦,今儿可算厉害了。\"韶光难得动气,平日里便没多少尊卑,此番更是带了些讥讽责备,“大凉六朝天子,妃妾千余,弄出宫来的,您可是头一个啊。”
她素来不大喜欢萧滢,今夜听了宫里的消息,一心只寄挂公主的安危。
“能食丹成瘾,将宫妃弄成这般的,我阿耶不也是头一个嘛。”
“放肆!蛮儿,这样的话也敢乱说。”韶光还未去捂她的嘴,那头冯策阴着脸,跨步过去,伸手便将她抓到了自己身前。
他是很清淡斯文的江南长相,若是动了气便是不怒自威。江小蛮对着皇帝贵妃亦或是嫡亲的太子兄长,都能横眉怒对。却偏偏唯独是这个捡来的庶兄,他的才干心智坚韧,都让她由心折服,免不得就总是多忌惮敬爱些。
冯策一挥手间,就有三个健硕仆妇,过来抬了萧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