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温爱远远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差点没哭出来。
——他的妹妹属实有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午时听到月贵妃失踪的消息,温爱头也不回地往回赶,路上遇到匆匆回来的花色,得知被人用马蜂陷害,又可能碰上黑瞎子,吓得差点当场落泪。
行帐内,周焱帝大怒,底下众人噤若寒蝉。
“月贵妃可丢不得。”卫峥坐在下首,脸色凝重。
身为温月明父亲的温赴倒是神色颇为镇定,眉眼低垂,带着一丝仙风道骨的文人清瘦。
“合该为陛下受下一生死劫难,也许就是此次也说不定。”
温赴带着悲泣之色,淡淡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解其意,唯有上首的周焱帝脸色大变。
“这,不如请娘娘身边的那位侍女上来。”卫峥沉思片刻后说道,“也许不过是一次意外。”
“这,这是何意。”一侧的容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却不料被陆途突然推开。
“母妃!”
陆佩大惊,正准备上前,却见母妃对自己打了眼神,便强忍着站在原处。
陆途并不理会云贵妃和安王的眼神官司,只是阴沉着脸。
他不说话时,狭长的眉便紧紧压着眼尾,嘴角紧抿,阴郁暴戾。
“把人带上来。”
狼狈的花色一上来就扑通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请陛下为娘娘做主啊,娘娘是被人害的啊。”
她跪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一直半阖着眼的温赴抬眸,眉心微微蹙起。
卫峥却是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哦,这话如何说?”
“娘娘本来是追着狐狸才去了那地方,后来差点误射到太子殿下,便下马和殿下攀谈了几句,谁知要走时,竟有一支长箭,直接射落蜂巢,那些马蜂受惊后朝着娘娘飞去。”
花色哭归哭,说话却是颇为流利。
“人有受伤吗?”温爱忍不住问道。
应云顿时坐直身子,紧盯着花色。
“幸得万岁庇护,娘娘躲了一波,却意外惊了马,朝着密林深处跑去,还好殿下仁慈,跟了过去。”
“奴婢的马跟不上他们的骏马,只是丢了娘娘和殿下踪迹时,依稀听到有熊叫。”
“有熊!”容云手中的帕子瞬间捏紧。
一直沉默的陆途抬眸去看她。
“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熊,这多危险。”容云察觉到这个视线,下意识一个哆嗦,忙不迭解释着,脸上露出急色,“三郎赶紧派人去寻妹妹才是。”
一听有熊,原本打算借着此事立功的人皆露出踟躇之色。
黑熊皮之所以珍贵便在于难得。
这个时节本该是他们窝在洞穴休息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如我去找三哥。”安王殿下起身,满脸愁容地说着,“三哥从未围猎过,我该带着三哥的,是儿臣的不是。”
垂眸坐在下首的温赴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温爱。
“微臣也去。”温爱见状,立刻紧跟着起身,凝重说道,“妹妹胆子小,惊慌时见了陌生人怕是会害怕。”
陆途眉心紧皱,目光自两人身上扫过,又看向其余退缩低头的人。
“陛下,此事如此已是万幸。”
温赴起身,长叹一声,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心事重重说道。
“吾儿与娘娘乃是同胞而生,自小便又感应,若是陛下信任,不如此番就让他随安王一同出寻人。”
“是啊,可别误了时机。”卫峥附和着。
陆途犹豫不决的心顿时一个激灵。
“阁老说得对,朕给你们一队禁军,天黑前定要找回贵妃。”
“是。”两人叉手应下,在门口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不幸中的万幸。”行账内,卫峥的声音隐隐传来。
“自度。”
安王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早早就率队离开,温爱心中着急,好不容易可以走了,却又被喊住。
“爹。”温爱勒着缰绳下了马,着急说道,“这么了,安王殿下已经去一盏茶的功夫了。”
温赴背着手,看着自家儿子摇了摇头:“先机重要,时机更重要。”
他附在温爱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继续说道:“去吧,务必小心。”
温爱神色怔怔的,眉心紧皱,脸色犹豫,但没有多问,只是翻身上马。
“知道了,爹赶紧回去吧。”
温赴背着手目送他远去。
玄色衣衫在风中迎风而动,身形如竹,虽清瘦修长却姿态巍然,在山中猛烈的北风交加下依旧面不改色。
温赴虽然顶着建德温家的头衔,却是不受重视的旁支,幼年得父亲好友救济,才得以以少年状元之姿至此走上大周政坛。
温如归,一介文人,拉弓骑马不过堪堪可行,却从未有人轻视与他。
温下贤士三千,唯如归含雪遗金,皎皎可期。
这是温赴二十岁大魁天下时,当时的主考官应常势的批语。
直到温爱看不见人影,他站在路口静立片刻,这才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因为太子和云贵妃失踪,凤鸣山火光通明,长龙一般的火把在山间游曳。
—— ——
温爱赶在众人前,第一个冲到洞穴中,见两人姿态亲密地抱在一起,眼皮子一跳,先一步把陆停拽了出来,扔下一句话就背着陆停跑了。
“安王等会就来。”
温月明拢了拢狼狈的衣服,嘴角微微弯起,眉宇间却是一片冷色。
找到人了后,走了一晚上的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娘娘可有受伤?” 翠堇拿着大氅给人披上,哭得眼睛都是肿的。
温月明拢了拢披风,意味深长说道:“重伤。”
话音刚落,她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她身上。
翠堇抱着人,愣了一会,随后眼睛说流就流,尖锐的哭声瞬间压制了队伍窸窸窣窣之声。
原本就混乱的队伍越发混乱。
“呜呜呜,娘娘,娘娘受伤了。”小女郎十三四岁的模样,脸颊圆润,嚎啕大哭起来越发显得可怜。
温爱大惊,把陆停扔给千牛卫就连跑了过来,见温月明脸色发白,身形一晃,脸比她还惨白。
“妹妹!”
他连忙握着温月明的手,慌张说道:“刚才不是……”
话还没说话,就感觉手心被人扣了一下,话音一顿。
“刚才就看脸色不对。”
他用大氅把人包住,打横抱起,目光朝着远远赶来的人,厉声说道:“此事温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慢一步赶来的陆佩脸色阴沉。
温爱性格温和,此事却又做得格外强硬,半点也没让陆佩插手,直接让自己的人严格守护太子和贵妃。
到了行账自然也是一番热闹,一向不动如山的温赴也摇了摇身子,被一侧的卫峥眼疾手快地扶着。
“能活着就好。”卫峥长叹一口气。
温赴眉眼低垂不说话,消瘦的肩膀也微微下垂,瞧着有些忧愁,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膝下只有一双子女,又是结发妻子拼命生下,女儿体弱,平日里多加爱护。
十年前温月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直接送到建德老家疗养,直到神谕天降才接了回来。
当年让女儿入宫也是百般纠结的,平日里从不主动为贵妃说话,甚至在贵妃做出不合适举动时也会上折驳斥,但此番生死大劫,到底还是心疼了。
“此事陛下一定会给贵妃一个交代的。”卫峥安慰的声音并不小,形容切切,言辞诚恳。
温赴只是轻声嗯了一声,勉强一笑:“自然是相信陛下的。”
这侧的动静并不大,但有心人自然看得到,如此以来,不少人也跟着叹息,心有戚戚。
陆途脸色阴沉,怒而拍桌:“卫郦棠,去查!立刻就把那个胆大包天,敢陷害朕的贵妃的人抓出来,千刀万剐。”
右下首一个沉默的高大武将上前领命,匆匆退下。
“此事必定给阁老一个交代。”陆途亲自走下案桌,拍着温赴的肩膀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