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未觉出有什么不对,点点头道:“对呀,我和绿漪这几日便是住在小玦那儿的。”
说着说着,她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哎呀,怪我怪我,都忘记给世叔说了。”
“小玦其实叫巫玦,从小同我一起长大,不过三年前他母亲离世,为了生计,小玦就只得到奉京来了……”
明姝犹自说着,温世晏却只是盯着她说起巫玦时神色轻快的模样,一言不发。
他怎会不知道巫玦。
倘若只论身份底细,他对巫玦的所知并不比明姝少。
对面的少女仍在兴致极高的说话,温世晏敛下的长睫遮住眼底暗色,到底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我知道。”
“咦?世叔知道小玦?”明姝先是不解,须臾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噢——我知道了,一定是暗卫告诉世叔的吧?”
“不全是。”温世晏的语气平静得叫人辨不出情绪来,“他曾于魏钏有恩,两年前,我听过这个名字。”
只是那时候,他对巫玦的印象仅来自他人之口,知道有一个在劲敌手下救下大将军的少年,仅此而已。
甚至连名字都未记住。
听温世晏知道巫玦,明姝欢喜起来,“是吧?我就说小玦那小子不简单,居然连世叔都晓得他。你别看着他一副稳重的样子,其实内里就是个呆瓜。”
明姝虽这样说,可语气与带笑的面容显然并非真的嫌弃巫玦,反倒更显出两人关系的亲昵来。
“不过话说回来,巫玦人还不错,我们三个里头,最懂事的便是他了,绿漪也说……”
明姝正要数出巫玦的好来,却见温世晏嘴角略微僵硬地抬了一下,语气淡淡道:“是个好孩子,前程无量。”
明姝心里隐约觉得温世晏情绪不对,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于是便忽略了那分顾虑,笑着揶揄他。
“世叔怎么说巫玦是孩子?若是这样,我比巫玦还小上三岁呢……我觉得余管家有一样说得很对,便是世叔总把自己想得太老了,明明才二十七,心思却比那些个蓬头历齿的老人家还重。”
她语气认真道:“况且世叔姿容才能俱佳,京中不知有多少贵女都钦慕你,要是世叔愿意将心思从手头的事情分到别处,说不准姻缘就来了,到时候世叔的孩子许还得叫我一声明姝姐姐……”
一想到温世晏木着一张脸哄孩子的场景,明姝便忍不住发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发现对面的人面无表情,眸色也十分冷。
她渐渐止住了笑,便听温世晏开口道:“好笑么?”
明姝缩了下脖子,低声道:“是不是我太吵了?对不起嘛,我不说话就是了。”
说着,她便随手抓起一本案上的书册翻开,举过头顶遮住了整个脸庞。
她表面乖巧地看着书,实则在后面偷偷做鬼脸,心道温世晏一点没变,还是喜怒无常凶巴巴的。
明姝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极为隐蔽,殊不知她拿倒了书。
于是在温世晏眼里,便只看见一本倒着的书册,以及书后一点一点的脑袋。
方才一时涌上胸中的烦躁散了许多,他收回了目光,对帘外的马夫道:“回府。”
马夫愣了一下,“公子,咱们不去城西了?”
“嗯。”温世晏重复了一遍,“直接回府。”
明姝闻言,一下子放下了书本,急道:“世叔,我还得去小玦家里给他……”
“信会派人送去。”
见明姝似乎还想再争取,温世晏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知道温世晏忙,明姝也不好再说了,只是泄了气恹恹应了一声:“哦。”
温世晏又看起手中的书纸来,经了方才那一下冷场,明姝倒是暂时不敢随意与他搭话了。
她偶尔偷偷抬眼去看温世晏,对方却半分反应都不给,如此过了一会儿,明姝便无聊起来。
闭了眼睡不着,看书又看不进去,她索性掀了帘子将脑袋趴在窗上,看街上来往不绝的行人。
马车赶得不疾不徐,有风柔柔的拂在面上,明姝不自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声喟叹。
不知道迎县的天是不是也如这般暖和。
倏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热闹人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明姝抬眼望去,只见街边有一处很是不同寻常的马市,马商别出心裁地给每一匹宝马都绘了图,就悬在高杆之上。
她一眼便相中了最中间的那一匹白马。
画上宝马身姿矫健,长鬃飘扬,毛色白如霜雪,在马中能算是极顶的漂亮。
只是那幅画上已被朱砂笔划了道痕迹,显然已是被人买走了。
“唉。”明姝叹了口气,“要是我前些天逛到这儿来就好了。”
她正低落,忽听温世晏在身后道:“明姝。”
“嗯?”明姝连忙转过头,“世叔有什么吩咐吗?”
说来也怪,明姝对温世晏有时敬畏有时烦躁,但只要一听到对方喊“明姝”二字,就必定是有些怵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无端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温世晏的口中被喊出来怪怪的。
温世晏放下手里的东西,道:“回府后,不必再学琴和画。”
“真的?”明姝眼眸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不过旋即又狐疑道:“世叔怎么突然对我这般宽宥了,莫不是要学更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