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马车里她就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中能让岳浚竹瞧得上眼的,也就郁柔一个。因为只有每逢她说话,岳浚竹才会句句应答。那个宋晨说话,他都不怎么理会的。
不过如果她是岳浚竹的话,想必也会和他一样。
郁柔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人风趣幽默,又不会让画面冷场。而且举止言谈爽朗大方,眉目间的自信优雅,让薛冬梅有些自惭形秽。
外面蒋睿奇带着人,说笑着上了船。看到郁柔之后,他解释说,“笔墨不带了,浚竹兄说他今天过来放松心情的,不想带这些东西。”
郁柔本来想画些山水图来着,出门的时候特意让他带上了笔墨纸砚。
看到岳浚竹默不作言地往船头走,郁柔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了笔墨,他们几个之间定然会做些诗词书画来玩,可船上有个人不懂这些,万一被哪个大意的人提到她,可就不好了。
郁柔看了一眼正趴在船边泼水玩的人,了然地笑了下。
“你笑什么啊,阴森森的这么可怕。”蒋睿奇摸不着脑袋地问道,“刚才宋晨也是这样笑,吓死我了都。”
看看,岳浚竹防的就是这样的人,粗心大意,一点都不细心。郁柔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嘿你这臭丫头,越来越过分了,竟然敢嫌弃表哥,快吃我一刀!”蒋睿奇放下果篮,张牙舞爪地朝她走过去。
郁柔尖叫着躲过,“啊宋晨杨牧,你们快来帮我,表哥他要造反了!”
宋晨和杨牧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狞笑着扑了上去。
薛冬梅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打闹。
倒是一直站在船头吹风的岳浚竹终于走了过来,冷静地说,“这是在船上,你们要是想掉下去洗个澡,就继续闹。”
蒋睿奇撇撇嘴,推开他们站了起来,迎风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四处叫嚷着,“划船划船,船夫呢,快划船。”
郁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了她的身边,小声道,“你也受不了浚竹哥吧,冷冷的,就会破坏气氛。”
薛冬梅附和地笑笑。
看着岳浚竹又走到了船头坐下,郁柔道,“他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和谁也不说话。后来我表哥看他好欺负,就装恶霸去逗他,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他在考试的时候给我表哥传纸条,被夫子逮住了。他没有把我表哥供出来,然后表哥为了感谢他,闹着非要把他当兄弟。其实我表哥不知道,那个纸条里什么都没写,而且还是他故意被夫子发现的,就想摆脱我表哥的纠缠。没想到人没摆脱掉,倒是越陷越深了。你说搞不搞笑?”
薛冬梅点点头,抬头看到蒋睿奇又嘻嘻地过去和岳浚竹勾肩搭背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郁柔顺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表哥就是这样,虽然学问做的不好,但人还是很讲义气的是吧?”
薛冬梅终于回味过来了,郁柔这是在借机解释那天在街上,他们和褚高星针锋相对的事情。按照她说的,蒋睿奇是个好人,那两人争执肯定就是褚高星的不是了。
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管是岳浚竹还是郁柔,他们都在否定褚高星的为人。
可不管怎样,褚高星确实是在她即将被衙役抓走的时候,从天而降救了她,而且还给她出主意去拦轿喊冤。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此时还流落在何方呢。
船已至白沙湖的中间,木桨滑过,留下条条缠绵的波纹。
薛冬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郁柔,我早上在家看书,其中有一句诗我不是很懂。你们念了很多年的书,肯定懂诗文吧,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郁柔不知道话题为何变到了诗文上面,但还是答道,“你说,我可以试试。”
“那两句诗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就奇怪了,不就是一座山嘛,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花样呢。”
看她疑惑,郁柔解释道,“这个啊,后面还有两句呢,‘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意思是说你从不同的方向看,庐山就会呈现不同的样子。”
“那还是一座山啊。”
“嗯,但是你不能只从一个方向来看。后两句就是你不知道庐山的真面目,是因为你自己就在庐山中,等你从庐山的范围中出来,你就能...”
接下来的话,郁柔却说不下去了。再想想,她才明白薛冬梅哪是不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她是在借这首诗,来表达自己的看法而已。
他们不喜褚高星,是因为看到了他坏的一面。她喜褚高星,也只是因为看到了他好的一面。
其实人哪有好坏,只不过站立的角度不同罢了。
这哪是一个胸无点墨的乡下女子能想到的,倒是他们小瞧她了。不,不止是他们,郁柔看了一眼正在和人说话的岳浚竹,他也小瞧她了。
郁柔笑笑,朝薛冬梅道,“是我狭隘了,对不住。”
这笑,就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诗出自《题西林壁》,宋·苏轼。全诗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