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垂着眼,面色平静地等待着。
门口的说话声忽地拔高,似乎是起了争执。
木门久久未打开,阿音垂落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着,动作看起来并不如表面淡定。少年有趣地歪着脑袋打量她,几息后再度碰了碰她的鞋尖。
“做什么?”阿音抬眼。
少年正要出声,不料门倏然打开,他来不及多言,只能匆匆撇下几个字:“带上我。”
阿音嘴角紧抿着转头盯着婆子,像是并未听见少年的言语。
“就是这个啦,前几天刚碰见的小乞丐,长得水灵又俊,你买去要是喜欢还能自己收用。要是不喜欢,也能卖个好价钱啦。”
婆子侧身让阿音露出来,她笑着:“脾气犟,挨了几棍子。”
买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像在衡量这个价钱值不值。最后他摸了摸下巴,点头与婆子道:“要得。”
见两人转身要出去,阿音咬牙:“能再带个人吗,我想跟他一起。”
随后不知他们又在外头商量了什么,婆子与少年一道入城。
这山上到城里的路不远,阿音与少年被绑了手脚丢在板车上拉着。他们一行四人,除却婆子与买主,剩下两人瞧着又壮又凶。
阿音悄悄看了几眼,收回目光低下头。
“怕了?”少年哼笑。
阿音舔了下干裂的唇,看着他:“不怕。”
对上少女明亮又纯粹的双眼,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压低声音道:“马上就要入城门了,这城门无人看守,便于逃跑。待会儿你就说想方便下车,然后打晕老妖婆就跑,别回头。”
竟与她想的一样。阿音心道。
此时远远已经能看见巡城的城门了,阿音动了动被绑住的双腕:“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法子。”
说完这话,少年便不再开口了。
阿音咽了咽喉咙,在板车即将入城时对婆子道:“婆婆,我想方便。”
婆子看着前头喧嚣的闹市,粗着声音骂骂咧咧:“懒驴上磨屎尿多。”
边骂着边解开阿音身上的粗绳,抓着她的胳膊往城门外的草堆后面去了。小路走到一半,阿音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眼少年,他坐在原地毫无动静,只是不知何时双手已解开了束缚。
大抵是这样的事做的太多,婆子对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还不等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声“抱歉”,紧跟着后脑就是一阵钝痛。
阿音举着石块,上面还有温热的鲜血。
她如今已至桃李年华,早不会动辄便惊慌。低低道了歉,再抬头就见那少年丢掉瓦片远远朝她而来,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手腕被扣住。
“快跑。”
阿音睁大眼,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奋力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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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疏朗,月明星稀。
巡城客栈内,一楼有住客吵吵嚷嚷,柜台前小二拨弄算盘的响动夹杂其中,不甚清晰。不多时,从三楼天字号房里走出两个人。
前者肩头挂着药箱,身侧跟的靖王随侍低声道:“今日多谢郎中,实在劳烦您。”
“客气。”
郎中提着药箱脚步微顿,思索片刻又安慰道:“我已为你家公子施了针,配着汤药喝下明日定能痊愈。”
“只是……”
随侍犹豫一瞬,叹道:“郎中适才也瞧见了公子被魇住的模样,最近他总夜不能寐,时常生汗发冷。这些症状也无碍吗?”
闻言,郎中神色微顿:“那就待明日公子清醒后,我再来一趟复诊吧。”
随侍松口气,提步将人送至客栈外。
亲眼送郎中离开,随侍这才转身上楼。
说到靖王,近一月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咋舌。
上月底纪大将军出征凯旋,陛下在行宫设宴遭贼人埋伏。靖王以身遮挡替陛下中了一箭,那箭矢上沾着蛇毒,太医院战战兢兢才救下他的命。
靖王奉旨在府中休养,大半月前竟又不慎落水。
次日醒来,他宛若被什么脏东西缠上,在院中又哭又笑,俨然如同疯子一般。待到他彻底清醒后,整个人性情大变,活生生像是变了个人。
许是最近情绪起伏的厉害,这病始终没能大好。
直到前几日,身子调理的稍微好些了,靖王居然入宫请旨,莫名其妙跑来了巡城。
一行人来此两日,靖王日日在外晃荡。
他们都以为靖王在办理公务,但只有随侍觉得,靖王像是丢了贵重之物前来寻找。
傍晚又发了热,随侍这才匆匆请了郎中来。
思及此,随侍偏头朝客栈外面看了眼。他跟靖王多年,从未见王爷喜形于色,可落水后的这些天里,竟是叫他看了个遍。
随侍打了热水推开门,屋子里光线极暗。
床榻上忽然传来几声动静,随侍转身看过去,只见男子靠坐着,目光堪称呆滞地盯着虚空处。
“殿下?您可算醒了。”
见他神色不对,随侍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哪里不适吗?”
夜风抵开了窗户,细碎月光争先恐后地跌落在床榻上,映亮了赵承誉的眉眼。随侍瞧见他脸色与唇色皆是惨白,唯有眼底一抹红瞧着突兀。
随侍愣住。
他听见赵承誉哑着声音道:“本王梦见她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继续掉落红包,请多多评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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