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梦魇

阿窈来到沉暮院，把自己的被子抱到寝房外间的睡榻上。这时霍管家派了两个下人过来送热水，阿窈看着他们把净室里的浴桶添满热水，检查皂豆熏香是否备齐，一切妥当之后，便走出净室来到院子里。

她听到车轮由远及近滚过青石路的声音，抬头望向门口，顾缺和十三已经进了院子。

“公子。”阿窈眉眼带笑，上前几步，走在顾缺身边，“净室里都准备好了，公子要沐浴吗？”

顾缺不带情绪地撩了她一眼，“嗯。”

阿窈看着顾缺那张比往日更加没有血气的脸，怀疑他是不是病了？

十三推着顾缺走进净室，阿窈很自然地要跟进去，却被十三抬起手臂轻轻拦住。

她知道这是顾缺不要人伺候沐浴的意思，于是站在净室外面。

里面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接着是一声轻微的入水声。阿窈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是十三出来了，不由担心。公子一个人在里面，真的没事吗？

十三站在另一边，眼神从头到尾没有看向阿窈，仿若一个活的木桩子。这倒是让阿窈自在许多，她盯着面前的花鸟纹青瓷瓶发起了呆，回过神时才发觉十三已经不在旁边。

他去哪了？

阿窈正疑惑，偏这时净室里传来顾缺的声音，他嗓音格外沉闷地唤道：“十三。”

他才进去不久，也许是要十三递物？阿窈望着门外，十三还不知何时回来。

“公子可是要什么？”阿窈边问边往净室里走，眼前热气氤氲，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屏风。顾缺不答话，阿窈走到屏风边上，正想再问一句，忽然看到屏风底部边缘慢慢渗出的血色。

她吓了一跳，颤声叫道：“公子？”也顾不上别的，绕过屏风来到浴桶边上。只见顾缺低着头，面色微微发青，嘴角血迹蜿蜒而下，滴落到浴桶中，连带着浴桶里的水都变成了红色。

阿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惊恐后退，撞到顾缺的轮椅。因为没及时站稳，阿窈直接跌坐在顾缺的轮椅上，而后又因为太过慌乱，没能立刻站起身。

顾缺睁开沉黑的眸子，看见她傻呆呆地坐在他的轮椅上，满面惊慌，眸中不自觉地开始蓄泪。

他冷冷挑起嘴角，她的胆子这么小，纵然真的隐瞒了目的来到他身边，倒也未必能做出什么事来。

“出去。”他的声音又沉又哑。

阿窈如同被惊醒，她慌慌张张起身跑出净室。见到十三从门口进来，阿窈也顾不上害怕了，上前轻颤着说道：“公子，公子吐了好多血。”

十三眉头皱起，快步走入净室，阿窈站在外头神思不属地等着。不多时，十三推着顾缺走出来，顾缺脸上的青黑色退去，显现不正常的红润，嘴角的血已经被擦掉了，只是黑眸里有一丝藏不住的倦色。

“去找霍管家，说公子旧疾犯了。”十三将顾缺推到里间，对着跟在后头的阿窈说道。

阿窈怔怔地望着顾缺，听到这话，立刻转身出去，一路小跑着去找霍管家。

霍管家听闻顾缺旧疾犯了，匆匆离开湛园。阿窈以为他是去请大夫，便先回沉暮院，想着十三一个人总是忙乱，她加快脚步，却不料回来看见的是一脸淡然守在寝房外的十三。

她懵然地问：“公子没事吗？”

十三看着她平静道：“睡了。”

“可是公子方才吐了血，就让他这么睡着吗？”

阿窈不敢相信，见十三习以为常地点头，她更懵了。怎么回事？他难道不担心吗？

十三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道：“你先回去，今日公子这里不用人守夜。”

阿窈看着他，语气略带迟疑：“我，我能留这吗？”她怕十三不答应，又加了一句：“我就在外间待着，绝对不会打扰公子休息。”

十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正当此时，霍管家请了人回来，他走在前头，身后跟了一顶软轿。轿夫一直把轿子抬到寝房门口，霍管家恭敬地上前掀开帘子，躬身请里面的人出来。

阿窈心想这大夫架子还蛮大的。她好奇望去，只见轿子里先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搭在霍管家小臂上。阿窈看那只手肌肤细腻，这大夫莫不成是个女子？

但紧接着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双棉质皂靴。那人搭着霍管家的手臂从轿子里走出来，着一身藏青色绵氅，衬得肤色十分的白。他眼睛不大，看人的时候微微眯起来，像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打量。

阿窈看着霍管家扶这人进屋，听他细声细气地说道：“这破地方可真冷，搬个炭炉过来，杂家可不想冻出病来。”

霍管家“哎”了一声，对着十三摆手，让他去搬炭炉。

十三要出去时，见阿窈还站在门口，便说：“那你就在外间等。”

阿窈进去时仍在琢磨，“杂家”是个什么称呼，哪有大夫这么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