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边山际漫上红霞。

东丹巷小院在一声高于一声的哭声中醒来。上官圆躺下睡了没两个时辰，耳听得一阵堪比喧天锣鼓的声响，顿时困意全无。

她迷糊着坐起身，揉揉额头，昨晚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慢慢从脑子里浮现出来。

她徒然瞪大眼睛，四下张望，瞧见自己随意放在桌上的氅衣，确认自己不是做梦，心头涌上一股心酸……她嘴角高扬，急急穿上袄裙，跑到陈氏屋里去，激动地喊，“乳母，乳母！”

她掀开厚重的帘陇，孩子的大哭声气势轩宏地扑过来。

秋月满面焦急地抱着孩子，陈氏口中哄着：“哎呀，给我们饿坏了是不是？四丫姐姐给我们端好吃的去了……”

正说着话，四丫端着托盘进了屋。

三个人在那里忙活。

上官圆这才想起，法拉赫娜的事不能轻易对人讲，越少人知道越好。她的便悄然地融进这忙乱的场面里，嘴唇抑制不住抿出一个半圆的弧度，心头敞亮的像万里无云的天。

娃娃有的吃，自然也不哭了。陈氏的厢房安静下来，秋月吁了一口气，“这孩子倒是好哄，有吃喝，就不哭不闹的。”

陈氏道：“孩子嘛，全看怎么养。”她慈眉善目地瞧着娃娃的脸，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细软的头发，一转头，瞧见上官圆，先是让她赶紧坐到炭盆边，又想起昨天的事，道：“夫人，昨日沈郎中在，老奴不好说什么，但现下，就咱们自己，老奴得和您说，收.养孩子，不是一件小事……您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殷家那边若是……有为难，这孩子……”

提到殷家，上官圆脑子里闪过昨日的事，脸颊不自觉烧起来。

陈氏大讲一番道理，没听见她顶嘴，安心一些。

朝饭端进屋，放在榻上的方桌上，上官圆陪陈氏用饭。四碟小菜，清粥，汤饼。

陈氏习惯性张罗上官圆吃饭，上官圆垂头夹菜，沉默不语。温软的汤饼拿在手里，她机械地咬了几口，慢慢咀嚼着。

“夫人有心事？”

“啊？”

“出了什么事？”陈氏放下木箸。人年岁越大，越看不了跟前的年轻人受苦受罪，一点点风吹草动，也会担忧。

上官圆咽下汤饼，为陈氏夹菜，道，“没事，有事也是好事，乳母放心吧。”

陈氏打量她的神色，才再次拿起木箸吃饭。

陪陈氏吃朝饭，看她好好地将汤药喝了，上官圆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再没出来，直到晌午。

东丹巷外相隔一条街的客栈。

阿毕小跑着上了二楼，轻轻叩门，得了话，推门而入。他快速瞥了一眼殷寄的衣裳，看到袍子上的褶皱，知道主子一夜没合眼，心道，不知道东丹巷里那位夫人到底什么来头，需主子这般小心谨慎。阿毕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从昨晚到现在，夫人未曾唤阿娄。”

殷寄：“知道了。”

阿毕没听到主子接下来的吩咐，抬头一瞥，居然看到主子上翘的嘴角，他心里惊呼一声老天爷，惊悚地好像见了鬼，慌乱告退出门。

屋内没人了。心头那股颤动，嘟嘟地敲击殷寄的胸膛，他站起身，背着手，来回在屋里走动。仿佛只有不停歇的脚步，才能应和过快的心跳。

午时。

一匹黑色骏马慢悠悠停在东丹巷，马上穿着黑色锦袍的殷寄神采奕奕，任谁也瞧不出他一夜未睡。阿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俯首道：“夫人一直未唤属下。”

殷寄将马儿缰绳扔给阿娄，掸掸身上的灰尘，整理衣袖，迈步朝巷子里走去。

四丫儿跑去开门的时候，屋里的上官圆便知道，该是殷寄到了，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掀开帘子走到屋门口，正瞧见他跨进院门。

两人相对片刻，上官圆道：“进来坐。”

殷寄颔首。

两人去上官圆的屋子。

谁也没对茫然的四丫、秋月、陈氏解释什么，好像颇有默契似的。

合上门，殷寄抬眸瞧她，眼中的欣喜之色不言而喻。屋内空间狭小，石青色的大氅将他显得越发高大，气氛仿佛也有些不对……上官圆想，这铜盆里的炭，烧得太旺……太热，也不大好。

她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殷寄愣了一瞬，顺着她的意思坐在桌案前。

压迫感顿时减轻，上官圆松了一口气，坐在对面，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道：“我……我有话说。”

“我们走吧……”

两人同时开口，片刻后，殷寄微笑，“你说。”

上官圆两只手放在桌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被攥得青白，面上平静无波，“我们需得，约法三章。”

殷寄但笑不语，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约定，但都无所谓，只要和他走就行。

“第一，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残杀、伤害我的亲人，最好……也别乱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