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尴尬的不欢而散后，殷寄就像开启了某种旅途，隔三差五地去凌辉院住，他自己独自睡在大床上，上官圆睡在小榻上。他每每去了凌辉院，都要上官圆伺候他沐浴，烘发……

一开始，上官圆会琢磨他的一举一动，分析他举动背后的深意，两三个月下来，发现他每次来都是那套流程，便习以为常了。

殷寄每次来凌辉院，过不了几天，丛菡就忍不住也往凌辉院跑。

“夫人，侯爷今日让人给妾身备了一些秋水堂的胭脂，妾身不敢独享……”

“侯爷从宫中回来，带了一盒宫中独有的点心……”

“妾身这几日不大舒坦，把侯爷给紧张的，时不时就要让人来问……”

“侯爷说，明年三月，带妾身下扬州……”

一开始，上官圆会回应丛菡几句，例如，侯爷对丛菡姑娘真是上心啊……侯爷这么疼爱丛菡姑娘，姑娘真有福气……丛菡姑娘要注意身体，需不需要让人请钱大人来？

两三个月后，她也习以为常了，想回应的时候就回应几句，不想回应的时候，就笑眯眯的听着。

一晃眼，夏季到了，蝉声喧闹，空气潮湿闷热。

上官圆斜倚在软榻上，靠冰匣子里溢出来的冷气吊着一口气，秋月在一旁为她打扇。

怀玉撅着嘴，眉头拧着走进内室，“西院的那个，又来了！”

拿着团扇的手停住，秋月脸上也带了愠色，“这人怎么这样！夫人，这次你可不能再傻了！”

上官圆：“……你先别停，继续扇……”

秋月边挥动扇子，边劝说：“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夫人你再让，就是给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侯爷又不是专宠她一个人，也宠夫人呐……”

上官圆听到她说“宠夫人”三个字，刚放入口中的冰葡萄差点没直接卡在喉咙里，她囫囵咽下，险些噎得自己翻白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秋月不管她说的是什么，继续劝：“后宅的事，夫人不能心软……”

上官圆耷拉着眼皮，伸手又捻下一颗葡萄，打断她的话，“既然来客了，就把荔枝端上来……”

“哎！”秋月习惯性应着，应完了，才觉得这里不对，“夫人您怎么还招待上了……”

两人话没说完，一个穿着嫩粉裙衫的姑娘翩然而至，不是丛菡还是谁？秋月没掩饰，撇着嘴，俯首退下去取荔枝。

丛菡已经来过多次了，不待上官圆说话，自顾自地坐在上官圆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只方桌。

上官圆将冰盘往中间推了推，“吃。”

丛菡没动，她脸色微白，梳妆打扮虽然仍旧精致非常，却掩饰不住满面的疲倦，“多谢……”

上官圆继续吃冰盘，听室外聒噪的蝉鸣，夏天又热又漫长。她今日穿着一身莹白长裙，丝丝缕缕的细纱漫过她的脚，裹上她的肩，她好似浸在浅滩里的鱼，披着一层水光，可她一脸慵懒倦怠，似睡非睡，与全身气场迥异又和谐。

丛菡收回目光，满腹酸涩。

秋月端上荔枝，终是退了出去。夫人必定又要退让，她劝说不得，干脆眼不见为净。

丛菡示意她身边的云双，云双也俯首退下。屋内只有她们两人，上官圆的目光懒懒地瞥过来，又缓慢地转开，伸手先拿了一颗荔枝递给丛菡，自己这才剥了一颗，囫囵个儿放入口中。

她没嚼开荔枝，一边腮帮鼓着，口中浸满甜。

静默片刻后，丛菡终于开口了，“夫人，妾身来这么多次，夫人为何从未……与妾身……言辞不善？”

啊嗬？换开场白了？上官圆目光移过来，瞧着她，笑道：“姑娘说笑了。”自从她从夏县回到武安侯府，太夫人便将府内中馈所有事务，全交到她手上，在钱财衣物上，她不仅没有苛待丛菡，还特意加了份例。

丛菡来这么多次，说的话做的事，她听得懂，看得明白，但她不宅斗，她斗什么？丛菡命不好，家里犯了事，这才不能与殷寄名正言顺，她平白占了名头，又有实权，又不用……那啥，她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夫人……和侯爷，都是一样难以捉摸……”丛菡低垂着头，微卷的睫毛遮住眸子，她没吃荔枝，只是将它来回在手里捣腾，好像满怀心事。

她这种自说自话的习性，上官圆也习惯了，自己拿起团扇，幽幽地扇着。

“夫人……侯爷，侯爷他，他……”丛菡支吾着。

上官圆瞟着窗外斑驳的树荫。

“他特意派了个侍卫，保护妾身的安全……”

这件事，不是早就说过？上官圆知道那个侍卫叫阿娄，想来应该与阿奎一样，都是暗卫高手。丛菡说过很多次关于阿娄如何救她，功夫多高多高，侯爷派这样的人保护她如何如何……

两三个月的功夫，丛菡在外被袭四次……

“妾身想换个侍卫……”丛菡道。

上官圆的脑子被热气烤着，迷糊地转过头来，“你不是说阿娄功夫了得？”

丛菡垂着头，神色不辨，“就是，想换一个。”

“哦。”上官圆道，伸手剥荔枝。

静默。

“夫人能不能帮妾身同侯爷说说？”丛菡鼓足勇气，身体向前探，双掌扒在方桌上，望着上官圆。

上官圆觉得自己听岔了，眨眨眼，道：“姑娘何不自己同侯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