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湿露重,乌黑的夜幕下,有几人利索地翻过郡守府的高墙。
落地时其中一人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另一个黑衣人立马扶住他。
“少主,没事吧!”昊宇低声呼道。
陆景元一手捂住冒血的左肩,摇头:“无碍,嘶——”
他举起手掌,借着大红双喜灯笼照过来的光一看,俨然是满手鲜血。
“少主!”
“嘘——”,护卫昊苍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腰背上背了个极大的黑色布袋,警示道:“小声些,我们先带少主进屋。”
三人谨慎避开府里的丫鬟小厮,躲进一个灯火通明的屋子里。
一进屋,昊宇扶陆景元在一张太师椅前坐下,寻来药箱。昊苍关紧屋门,把布袋轻抛在地上,上前去给陆景元清理伤口。
屋子里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陆景元的左肩被利刃刺入,血肉模糊。
昊宇眼眶泛红,大步走到黑布袋子旁,抬腿踢了袋子好几脚。
“小东西就会偷袭,让你偷袭,凭你也配伤我们少主。”
陆景元眉头紧锁,暖黄的光线勾勒他硬朗的侧脸,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少顷,他抬头,双眉舒展,道:“昊宇,留着他的命,我还有用。”
“是,少主。便宜你了。”
昊宇踢了几脚,心中的气消了大半,他心知少主选择将这人带回来,而不是杀了他,必是另有打算,他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刚刚那几脚并没有用全力。
“叩,叩,叩。”
有人在屋外轻叩窗牖,陆景元抬眼望去,目光冷锐。
“公子,您可准备好了?新妇还等着呢。”
说话的是陆景元在府里的心腹,昊宇和昊苍同时默默松了一口气。
但是听完这话,顿时想起今日是少主的大喜之日。
而新郎官本人却坐在此地伤痕累累,和那容府姑娘堂都没拜。
不过也是,外界都说陆景元半身不遂,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这场婚事本来就端着“冲喜”的意味,是否走正式的婚嫁之礼,又有谁人在意呢。
何况,容家送来的那位是个冒牌货。
陆景元默了默,问道:“容府嫡女绑来了?”
“在隔壁屋里。”昊宇答道。
太师椅上的男子唇边露出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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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喜房里,大红绫罗挂满了芳壁,暖黄灯火摇曳下,桂圆和花生拥簇,高高堆砌成几座小山。
姝姝安安静静地坐在红木拔步榻上,盖头下狭小的世界里,满是她的心慌和局促。
今日来到陆家,她生平第二次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高堂之上,昏礼的男主人公并没有出现,只她一人,面对陆家满门的宾客。
隔着大红的盖头,姝姝看不清宾客们的神情,却能感受到那些人对她的怜悯和嘲弄。
姝姝有些喘不过气来。
送她入洞房后,陆家给了她一份托词和致歉,解释道陆景元卧病在床,每日必须定时定点接受府医的诊治,且他动弹不得,自然也就没办法起来同她拜堂。
日后陆家不仅会补偿她,若陆景元有幸痊愈,还会全她一个合乎礼制的昏礼。
姝姝听了觉得荒唐,她虽是孤女,但也是自小长在官宦之家,补昏礼这样荒谬的事,她长这么大闻所未闻。
不过好在眼下得了陆夫人的名头,她也算是有个落脚处,不用同前世那般露宿荒野。
婚宴上,她瞧见陆家似乎没有主母,陆公子亦是半个废人,她在陆家不用见着婆母夫君的脸色过活,想来这日子该是好过的。
姝姝心中思绪万千,新屋的门骤然打开,一道冷风吹过来,风中夹杂着清冽的松香。
有人来了。
姝姝下意识捏紧了膝上的布料,想起方才送她进屋的嬷嬷告诉她,陆景元结束诊疗后,就会过来洞房,掀她的盖头。
当时姝姝还在想,一个动不了的人,要如何掀别人的盖头,最终还不是得由她自己卸下一身桎梏。
但她没有问出口,这些思绪只在心房绕圈。
“爷回来了。”外面守门的仆人说道,“夫人就在里面。”
那人嗯了一声,走进屋。
一双穿着乌锦靴的脚迈过门槛,静谧的屋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隔着红绸的盖头,姝姝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人一步一步朝她而来。
那人步履稳健,腰间环佩相击声悦耳。
是个男子。
姝姝的心里开始打鼓,有些不可置信。
传说中的陆景元,不是废了双腿吗?
怎么她瞧着他健步如飞,根本就不像外界传的那样。
难道来的不是陆景元么?
可是,这样的日子,除了陆景元,又有哪个男子会这样畅通无阻地走进她的屋呢?
男子走到姝姝身前,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后,他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绣了金凤凰纹的红绸落地,姝姝的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
她小心抬眼望过去,看清了面前的人。
男子背对着大部分的光源伫立在她身前,他生了一幅极美的皮囊,肌肤在暗光下也能白的亮眼。
姝姝怔住,睁着眼凝他。
这副呆住的模样落在陆景元眼中,他微蹙的眉头又深了几分,此时,小姑娘含水的眸子里全是他的脸。
陆景元修长的手指轻敲指骨,道:“姑娘。”
姝姝被他这一声唤回思绪,脸颊浮上绮丽的一层粉红,磕磕巴巴唤了句。
“夫君......”
她的水眸很亮,且洁净见底,容颜尚且稚嫩,却像清泉边含苞待放的莲兰,暖香皓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