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山上的风愈加猖狂喧嚣,吹得山腰上一身红衣猎猎作响,张扬疏狂。越往山上,越是冷凝,沈昭身上的新伤几乎都裂开了,冷意灌进伤口里,却往外冒着热血。
“阿昭,阿昭——”
身后劲风里传来傅北骁呼唤的声音,踏着匆忙的脚步,沈昭往上爬了一步后,才缓缓转过头去,一盏在风中摇曳的昏黄灯盏,照亮了提灯之人与他周遭。
果然是傅北骁。
被冻的通红的指尖,微微缩紧,恍惚间,他已经提灯走近,一张俊俏的脸颊上,焦急担心掠过。
“阿昭!”傅北骁匆忙放下手中灯,手足无措地想要扶起沈昭,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干巴巴说了句:“今日元宵,万家欢喜热闹,我想去找你喝酒求和,才得知你来了辰阳观。”
沈昭的声音在冷风里变得嘶哑,仿佛是冬日大雪压在枝头的嘎吱声,她仰起头,对上少年晶亮的眼眸,心中仿佛是暖了一瞬,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傅北骁……”
他是愿意信她了,所以才来求和么。
傅北骁提着灯的手微微一紧,“阿昭,你尽管往上走,我陪你一同上去。等此间事了,就算沈二姑娘醒不过来,那你也是尽心了,也算是洗清了你对她的罪孽。”
他紧皱的眉梢间凝聚着山风,也挂着不知是对谁的担忧,更多的,是对她的鼓舞。
他告诉她,阿昭,你站起来爬上去,洗清你对沈言的一身罪孽。
即便他追寻到此处,也是不信她的。心头的温度骤然降下,沈昭无声哽咽,垂下眼掩饰下眼中的失望,也默默收回了那只,以为傅北骁会扶持她前行的手。
她脑海中掠过了许多的事,从曾经名满晋陵人人夸颂的沈大姑娘,这么朝夕之间,竟落入了尘埃里,除了降春,无人再站在她的身后。
她低低笑了两声,唇齿间溢出的血腥味被她吞咽回去。
傅北骁不明所以,问了句:“阿昭,你笑甚?”
“没有笑什么。”她不再看他一眼,似是而非道:“我只是在想,今日的晋陵城,应当格外热闹吧。”
说完,她撑起自己残破的身子,继续往上行。每行一步,便跪一次,低喃一声:“沈言,回来。”
这是所有人所愿之事,让她去做,就应该她去做。
既然如此,她便去做,全了所有人的情分……等到降春出嫁后,她便离开晋陵,再也不做什么沈大姑娘。
傅北骁说着除夕夜的热闹,天际还有烟花绽放开,身后的少年提着一盏灯,照亮了她前行的路,却没察觉到身后长阶上蜿蜒爬行的血痕。
晨光熹微,天光自边界迸射一线时,辰阳观里鸡鸣响起,一日又至。沈昭唇瓣苍白,毫无血色,她爬上道观最后一阶,虔诚一拜,哑着早没了声音的嗓子扣下额头——“沈言,回来。”
一身鲜妍红衣,铺落在山巅没有扫尽的白雪上,像是绽放开的牡丹,靡靡生艳,而俯身跪在其间的女子,似乎流尽了一身血,苍白易碎。
“阿昭!你做到了!”傅北骁看着山顶不化的白雪叠峦,与近在咫尺的辰阳观沐浴在晨光下,打开山门的小道士望见眼前人的惊愕,傅北骁由衷欢喜,沈昭做到了,就算这个法子不能唤醒沈言,她也是尽心尽力,总算偿还了沈言一些东西。
傅北骁欢喜回过头去,“阿昭……”未完的话忽的吞咽回了肚子里。微亮光芒下的姑娘,单薄地跪在寒风中,似乎没了动静。
天光下,他才看清楚她一路爬上来的痕迹,步步是血。
她一身红衣上,干涸了无数的血迹。傅北骁心头兀然一跳,昨夜陪伴她上山来的光景历历在目,她无数次的踉跄,他都不曾担忧,只觉得,沈昭这样强大的女子,就算是伤了,也不会倒在这三千阶上。
他背起她时,身上的血腥味传到他的鼻腔之间,浓郁到昨夜喝的酒都要吐出来。许是碰触到了她身上的某一处伤口,昏迷不醒的沈昭拧着眉头“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