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眉眼低垂,长睫轻颤,“郁蒲,道士守则第一条,见妖即斩,遇邪即除,你忘了吗?”
她停顿了下,一字一顿道:“这是义务,我别无选择。”
听了这话,郁蒲忽而笑了,“先不说别的,就光说全天下有那么多作乱的鬼怪,你能一个人把他们全都消灭吗?”
“……”江月沉默不语。
空气也停滞了片刻。
郁蒲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我是拦不住你的,你一向做了决定后不会更改。但你总归要小心些,那些姓陆的臭道士,没一个好东西。”
江月眉眼舒缓了些,“倒是有好多年没听过你骂人了,还以为你当了师父后心性见长。”
郁蒲瞥她一眼,“他那性子是挺磨人的。”
张元那嘴整天就没闲着过,一天到晚缠着他烦他,跟个蚊子似的。
“行了,那小孩我替你看着,你赶紧回去歇着吧。”郁蒲开始赶人,想起什么又嘱咐了一句,“对了,那药你记着吃,别等着哪天我给你收尸。”
外面又开始下了小雨,江月头也没回,撑了竹伞,走进烟雨中,轻轻淡淡的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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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蒲关了大门,穿过前院走回里院,看见张元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打瞌睡,眼睛都眯成缝了。
“不是早就喊着要睡觉?坐在这里做什么?”
张元听见熟悉的声音,瞬间清醒,眨巴几下眼,看清面前的人,歪头傻乎乎的笑。
“等你回来啊,师父。”
郁蒲冷着一张脸,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踹开卧室的门把他扔回软椅里。
“哎哎!师父,轻点轻点!”
郁蒲坐在桌旁,“说吧,找我什么事?”
张元趴在对面,手撑着拍了拍脸,让自己的迷糊劲过去,“师父,我跟你说,今天绝对是颠覆我人生三观的一天!”
“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对,不仅有鬼,而且还有妖,还有半妖!好奇怪啊师父,我本来以为我会很害怕的,但是好像接受了这些设定之后,我觉得妖或者鬼也没那么可怕。”
张元手垫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我觉得妖怪其实没有那么坏,今天和江小姐一起去的鬼阵,里面就有只妖,即使她的婆婆害了她,她也并没有报复回去。”
“江小姐说鬼阵里的鬼是会害人的,但是我们进去之后,她从来没有攻击过我们,我觉得,她是很善良的一只妖。”
“师父,你说,是所有的妖怪都像这样么?”
郁蒲眉眼微垂,“不一定。有的妖会害人,江小姐的职责就是除掉这些害人的妖怪。”
张元唔了一声,还是为雀儿的悲剧惋惜,喃喃道:“为什么人不能接受和自己不一样的族群呢。”
“……”
郁蒲沉默了很久。
“没有为什么。”
“呼……”
郁蒲抬眼,面前的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捻起桌上盘中摆着的糕点,咬了一口,这糕点被张元揣在怀里揣了一晚上,早就已经不成形状,但味道却依旧很甜。
这点滋味,一丝一丝的,不期然渗入骨髓里。
“晚安,小元儿。”
趴着的人蛄蛹了两下,似乎是听到了,“唔……晚安,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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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撑伞回了陶居。
今天的风雨确实有些大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匾现在可怜的躺在门边,碎成了两半。
看来没有修缮的必要了。
院内水池的白莲经了今晚这一遭风雨,反倒开的更盛,不少反增,多了几朵,摇摇曳曳的,花瓣间凝着雨滴。
佛莲本就不是普通植物,是由培养者的功德所化,所以越是行善事,佛莲就开的越盛。
江月回到房檐下收了伞,放在一旁,进屋点了蜡灯。
她取出那对黑色木环,暖光下泛着光泽,剐蹭的痕迹也看的更清楚,她将木环转了一圈,内圈里一个手刻的“陆”字甚是显眼。
阴阳环,又叫乾坤圈,意为“阴阳循环,周而复始”,是道家一种法器,修行的时候常用,可以凝神静气,修持内心。
这对阴阳环是陈钧在递还给她手提箱的时候,一同塞过来的。
陆……
指尖忽的一阵刺痛,让江月回了神。
白皙的指尖染上一抹黑色,灼烧的痛慢慢覆盖,江月眉眼微垂看着,面色毫无波澜,将阴阳环丢进了药盒里。
江月取出盒里的药剂喝下,苦涩的味道瞬间将所有思绪都压了下去,她眸光轻淡,看着桌上蜡灯忽闪,一明一暗。
早该习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