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郊这处无人打扰的庭院中,唐婉昏迷了两日才清醒过来,陆游不能一直留在此处,便托友人的夫人一定要照料好她,莫再要让她受到惊吓。
唐婉屈膝抱着被子坐在床榻的角落中,她自清醒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水食不进只是呆坐着,一旁的当家夫人瞧见便亲自端着粥食到她跟前道:“唐小姐,务观曾嘱托过我们一定不能怠慢了你,如今你刚醒元气不足,莫太过伤神才是。”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在她脑中不断闪现着,让她又如何不伤神,虽此次死里逃生可却比上一世要艰难许多,她未曾想到重来一世会有人因自己落入无尽深渊中,孙仲玲那句恨她的话吼得声嘶竭底,那一刻她都能从她眼中看出要把自己揉碎的狠劲儿来。
她还在神游中,陆游便急匆匆赶来瞧她如何了,瞧她已经坐立在床榻上时终于舒展了这几日紧皱的愁眉,他跨步上前扶着唐婉的肩头,心中难抑喜悦,连眉头似乎都能笑起来,“婉儿,谢谢你醒了过来,大夫说看命数时我心沉入了崖底。”
当家夫人说了她不肯进食的话语后便把粥碗递给了他。他们俩人本是一段好姻缘,却奈何月老醉酒剪了这段红线,她叹着气回望了一眼陆游后转身离开。
“婉儿,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莫要再来急我,瞧见你这般受苦,我也跟着受着煎熬。”
唐婉抬眼瞧着面前担忧的这张熟悉的脸,往后挪动着,苍白的嘴唇微微动着:“务观哥哥,你眼下已有妻室,莫要招来闲话。”
陆游手中的汤匙重重落在碗里,他苦涩一笑,曾想过她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便是感激亦或是委屈,可如今她却只道了这一句来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
“婉儿,先喝粥,等恢复体力再说其他,好吗?”
“婉儿!”门口急促的脚步声奔向里屋而来,那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已经传入屋内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太过熟悉,陆游刚疑惑转身就瞧见赵士程抖着袍子飞快进屋,他直接奔向了唐婉所在的角落,再次轻声喊道:“婉儿,你的士程哥哥来寻你了。”
原本沉寂的唐婉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已经泣不成声,眼眸更如一汪泉眼往外涌出纯净的水花来,“士程哥哥……”
赵士程将她搂抱在怀中,以往也瞧见过她病弱的模样,可今日却更为憔悴,脸色惨白,眼中藏着血丝,双手冰凉,搂抱在怀中时她一直在发抖。
站在一侧呆愣的陆游半晌后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从他答应他母亲娶王氏时,这辈子注定和唐婉再无瓜葛,想起那日去唐府探望时她对自己所说之词,日后他高官进爵、娶妻生子、诞辰寿终都与她没了关系,如今想来只道自己还念着那个过往之人,而她却早已忘记自己,忘却那段两小无猜的日子。
他悄声退出房门,此刻不想在唐婉面前质问赵士程为何会将她置于如此危难地步,更疑惑他明明此刻应该在王府被囚禁着却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是早就预谋已久的一盘棋,从赵士程进宫伸冤时起便就在暗中筹划着。当时段允灏才从北境班师回朝不久,他知晓金国正在虎视眈眈瞧着宋国,暗线还曾打探出宋国有金国的探子,此人居于阴山之处,皇上这才下令让他前往阴山除掉心患。
赵仲湜原本只是个闲散王爷,他几乎不问朝政要事,只因有奸臣在皇上耳边吹了耳旁风自然也就多疑多心,段允灏在年少时和赵士程谋过几次面,曾在比武时输给了他扫了些颜面,更何况此事是皇上亲口叮嘱一定要不留后患,他岂能怠慢。
赵士程曾打了秦桧所认的侄儿,赵承恩又在狱中让他将此事告知秦桧,以秦桧的性子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让亲王拿住了把柄都能割舍,又何况只是一个侄儿。外人只知陈家搬离了阴山,可据赵士程派人暗中查探来的消息,陈谅恐怕已经喝了孟婆汤了。
秦桧自然也不会让他的名声被赵士程给握住,他们两人在朝堂未曾说过一言,可两人的眼神却早已在沙场对战了几个局势了。
当日折返途中的杀手赵士程虽未查清是何人所为,但想必与陈家和秦桧脱不了干系。
赵士程在回阴山后便一直偷偷打探隐藏在集市中的探子,可对方实在太狡猾,完全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出来,他知晓只要不引出这个藏匿的金国探子,总有一日仪王府的人会成为替罪羊,这便上演了一场请自己入瓮的戏码。
段允灏只是将仪王囚禁,毕竟他眼下没有任何证据,也不能随意对一位亲王动手,可城中百姓无人不知他这是要将仪王治罪。
金国探子瞧见有人替自己顶罪,还引起宋国宗室互相猜忌,此等消息自然要尽快送出,赵士程也正是猜准了他会有如此行迹,特意交代了城门口的侍卫一定要仔细盘查文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