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日后会被他休妻,还被婆母撵回家中,不觉鼻头一阵酸意袭来,此等憋屈却不能同母亲述说,更怕被母亲看到担忧,只好翻身躺下佯装迷糊。
唐婉便这样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下来。
刚梳洗完,小桃就欢天喜地地跑进来,眉飞色舞地同唐婉说陆家三公子来了,正在大堂和老爷商议,似乎有意来订下婚约日期的。
这婚配之事来得倒是挺快,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唐婉回身便看到了搭在绣架上的那件用金丝线缝成的嫁衣,缓慢走过去细细抚摸着衣裳纹理,当时在绣嫁衣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她与陆游婚后种种美满时日,相夫教子,孩子承欢膝下,可如今看到却想到的是前世悲苦的梦,心中不免恐慌起来。
她站在原地发愣,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唐婉下意识反抗,用胳膊肘去抵挡,但却被握住了手。
“婉儿对不起,我只是情难自禁,我伤着你了?”陆游见她反应激烈,转着她的肩面对自己。
他微笑着拉起她的双手却被推开了,面前之人还往后倒退几步不敢正眼瞧他。
陆游看她神色有些不对,面色些许苍白,反手用手背摸着她的额头,可唐婉依旧不断往后躲避着,“务观哥哥,我,我们还未成亲,容易招人闲话。”
“你是在怕我?”陆游发觉她今日总是将自己推得很远,同之前所见不同。
可没有等来唐婉的回应,他便上前握紧了她的双手,“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两家如此交心,母亲也对你颇为满意,等日后上京赴考我定是要夺得前三甲,到时没人能欺负你和岳父岳母,你还怕什么呢?”
唐婉听到他提及陆母,脑中不由想到日后她会变了副面孔百般刁难自己,有些委屈问道:“务观哥哥,倘若日后你母亲……”她不知要如何同他说起那段一定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变故,带着期盼的眼神问道:“日后若是我同你母亲不和,亦或是她觉得……觉得我会妨碍你,让你休妻,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陆游从未想过,他也不知今日唐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会问出这般缘由,双手揽着她的肩道:“傻丫头,我们还未成亲你就这般言辞,这可不似之前的你,听小桃说你最近一直被梦魇着,胃口也不好,我捎来你最爱的枣泥云片糕……”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唐婉打断他还未说完的安抚之言,不觉甩开他的手,“务观哥哥,我知道这话问得是唐突了些,可……可有些事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陆游见她语气态度都很强硬,眼中还带着泪花,看到她这般模样有心疼又疑惑,上前想伸手拉她入怀,可手悬在半空,只是用指腹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微笑道:“婉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般心善和气,母亲怎么会不喜你,我又怎么会休妻,我陆游发誓,一定会和婉儿相伴一生的。”
相伴一生这字眼实在太过沉重,两人都无力承受住。
唐婉极力压制心中憋屈,依旧微笑示意,“务观哥哥,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娘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不好。”
其实这都是些推口之词,亲朋好友谁人不知二人已经快要成亲,只要不伤风败俗,行为亲昵些又何妨。
陆游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外面的仆从通报打断了,催促他回家有事相商,他只好将未说出口的话咽进肚子,临行前还宽慰了唐婉,让她切莫想太多,要保重身体等着来迎娶她的花轿。
唐婉无神看着眼前人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在一旁的小桃多了句嘴,“小姐,今日你待陆公子有些疏远。”
她恍惚坐在绣架凳子上,呆望着那件快要绣好的嫁衣,前世莫问后世之事,她怕会再次重蹈覆辙,怕眼下的真情到后面会远隔两地相思成疾。
趁着眼下两家还在商讨婚事日期,不如索性就此截住,她不愿这一世再落得个郁郁寡欢还要背负好事之人嘴头污秽的话柄,更不愿再次伤害对她照顾有加的赵士程。
这日清晨,唐婉做了一个惊人举动,她郑重其事跪在爹娘面前,李氏媛心疼想要搀扶起她,“婉儿,你有话起来说,地上凉气重,你近日身子还未痊愈,可不能再受了寒气。”
唐闳知晓他女儿的性子,平日看似柔柔弱弱,可骨子里韧着呢,只是太过心善了,这般样子定是有事相求,便制止了一旁想上前扶她起来的夫人,“婉儿,你有话就说吧,我们听着。”
唐婉照着地面叩了个响头,抬起早就浸湿眼眶的眉眼道:“阿爹,阿娘,婉儿知道这么做定是会伤你们的心,也是不孝之举,可女儿实在难以隔绝心中苦痛,其中缘由还请不能相告,请让我出家为尼吧,我想吃斋念佛为你们祈求平安喜乐。”
这话确实让唐氏夫妇大为震惊,他们不知道为何一向乖巧的女儿会说出这般话来,眼下还当要谈婚论嫁之时,自从她从寺庙回来后就一直心绪不宁,常常眉头紧锁地呆望着嫁衣,好几次都婉拒要见陆游。
唐闳单手放在膝盖上握拳,沉默半晌后问道:“是陆游做了伤害你之事还是有什么人胁迫?”
“婉儿啊,你怎会有如此想法,你和陆游二人两小无猜,一早便有如此心意,两家又和契,这到底是为何?”李氏媛一脸愁苦,一个女人若是出家为尼,日后没有相夫教子也不会有承欢膝下的和乐,孤苦伶仃一人怎能忍心。
唐婉嘴角微微颤抖,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语气坚决道:“阿爹,阿娘,无人逼迫我,我不想再落得个抑郁而终的下场,更不想再伤了另一人,这一世,我与务观哥哥怕是没了缘分。”
门口哐当一声,食盒散落在地,里面的枣泥云片糕落在陆游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 唐婉性子柔,心善,是特属历史的产物,即便重生她的原始性格不会改变,她爱上一个人便会就一直认定这个人,陆游和她从小相识,这份感情即便重生也会有,两人之前也是真心相爱,她只是不愿重蹈覆辙,所以导致她很纠结
两人不是表兄妹,查考《宝庆续会稽志》,发现唐琬的父亲唐闳是山阴(今浙江绍兴)人鸿胪少卿唐翔之子,而陆母则是江陵唐介的孙女。既然唐琬的父亲唐闳与陆母不是姐弟,那么陆游与唐琬也不可能是表兄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