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睁大瞳孔呆站在门口,若非亲耳听到,打死他都绝不承认这话会是出自心仪之人之口。
屋中几人都看向门口神色恍惚之人,唐闳轻咳一声唤着他进来,知道他心里定是挂念着唐婉,特意又给她带来了云片糕解馋。
“陆贤侄,你莫要担心,婉儿进来身子抱恙难免会说些胡话,她……”
“阿爹,女儿没说胡话,我,我要出家。”唐婉语气坚定回应着。
唐闳刚要说些礼教来,陆游上前也一并跪在唐婉身旁,朝着坐堂上的两位长辈道:“伯父伯母,能否让我单独问清婉儿这事的?”
两人之事自然由他们单独解决要比旁人多说好得多。唐闳从小将她养在深闺中,除了幼时和陆游相识,几乎未曾和他人有过深的交际,没想到从小教她识字学礼,如今还有才女称谓一说,眼下却要出家为尼,这让他心中实在怅然。
大堂上多余之人退去后,陆游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唐婉,“你方才之话是何意思?为何好端端的要出家?不想伤及另一人又是谁?”
唐婉心中苦涩万分,推开他的手,只道她做了个梦,实在困惑至极,想将心中之事之人说于菩萨听,或许自己解惑后就能看透红尘,看透前世。
“婉儿,那只是个梦,不作数的,我们还未成亲,日后定会恩爱一生,孩子膝下成群唤着我们阿爹阿娘,你又怎能看透红尘,我们不是说好要携手一生的吗?”陆游拉起她冰凉的手安慰着。
唐婉目光流转,晶莹的眼眸望着他,“务观哥哥,别逼我,我想去寺院一趟。”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会让阿娘陪着我一起的,近日我想清静,不要来叨扰我,好吗?”她几乎是带着乞求的语气说着,其实能嫁于心中之人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这等福分太过缘薄,还要牵连另一人,上一世所欠已经够多,这一世就当祈福还债罢。
陆游猜不出她的心思,从她醒后就一直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还经常提及另一个人,实在想不出她口中的另一人又是何人,但又不敢在此刻多加追问,她身子还未见好,不宜劳神,只是突觉那人不好对付。
既然是去寺庙种下的念头,那便从源头解开,疾病能瞧大夫医治,可这心病须得她自己面对。
此结果也未尝不可,一切交于佛祖解惑,或许能看得更透彻些。
李氏媛只得叹气领着唐婉再去了一趟不久前求签的寺庙,原是去祈福,哪知晓生出这段念想出来。
今日上香的香客颇少,寺院显得空旷凄清,是个静心的好去处。香火气息由远及近从里堂飘散出来,疲于世俗之人闻着倒也舒心不少。
李氏媛在禅房问着大师对于此事该当如何解惑,唐婉则在佛像面前打坐参拜,心中虔诚祷告为前世的自己和伤害过的人祈福,也为今生不再有如此伤心境遇而向菩萨祈愿心事。
当她睁眼时,发觉身边有同样跪立软塌坐席虔诚祈求之人。她侧头看过去,那人身着一袭淡蓝色衣袍,身姿挺拔,鼻梁微微耸立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俨然一副君子模样,他的目光坦诚也不回避,微笑着以和善的眼神看向自己。
“唐小姐,好巧,也是来祈愿的?”
唐婉微微眨动着那双星眸,她万没想到此刻会在这里碰到他,可按理说他此刻应该还未见过自己,怎能叫得出自己的姓氏。
“赵公子,为何会说好巧一词?我们好似不相熟。”
赵士程也愣了半刻,冲她微微一笑,“唐姑娘又怎知我姓氏?不过先前不熟,此刻应该算是相熟了吧。”
经他一说唐婉还真没意识到自己脱口之话,也不知是二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还是佛堂不可高声语,两人也没就此话题延伸下去。
唐婉想到前世再婚后十载,这位公子几乎无微不至关怀着自己,上一辈着实欠下太多债,这一世就当以一介贫尼身份祈愿他安康吧。
“唐小姐看起来有心事?”赵士程对着佛祖叩头后看着眼前这位面色稍许憔悴的女子,眼中有些怜惜,思索半刻道:“在下虽不是佛门弟子,也未曾给人解答过疑惑,你我虽萍水相逢,但巧遇在佛堂之上,想来都是为了祈愿身旁人和乐,恕在下冒昧问起唐小姐扰忧之事。”
唐婉对着佛祖行礼后侧头瞧着他,微微摇头,“多谢赵公子关怀,只是小女子心中之事,怕是只有菩萨才能解忧,一切交由天命。”
“听信天命不一定能寻得心中所想之事,菩萨只管渡人化劫,选择不也是自己掌握吗?若是重来一世,菩萨也相信多数人一定会选择另外一条路。”
她带着疑惑眼神盯着赵士程,不知是自己重来一世世道改变,还是变得只有自己,眼前之人和前世所遇好似有些不同,他好像主动在争取着什么。
不过这样也未尝不可,能自己主动有所选择,定是极其幸运之事。
唐婉顾笑盼兮,问及他可有扰人之事,亦或是有选择自己心中所想之路。
赵士程双手合十对菩萨念了句阿弥陀佛,眼中带着温柔的光应答道:“或许我正在走那一条所选之路,感念菩萨能让我有所期盼,这一世,我想定会护其周全。”
“那赵公子想要护其周全之人可有寻到?”唐婉心中颇为忐忑,上一世他的随从曾告诉过自己在那日和陆游吟诗作画之际他家公子便对自己一见倾心,娶她不是源于两家世交,只因心中早就种下情根。
这一世在佛堂相遇,没来由的紧张和愧疚,若真躲不过,祈愿菩萨让他不要再对自己一见倾心,世间便会少一伤心人。
许是自己近日被梦魇吞没,身子有些羸弱,跪得时辰一长,腿脚便有些麻木,眼前还冒着黑白相间的星辰,唐婉一时没撑住,顺势往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