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又开了衣柜,取出个螺钿小匣子来,这是他素日用来装钱的匣子,他素日攒的零花钱,还有先前宝玉贾母赏的金银锞子,刘氏都留了一些与他日后花用,并未全部收走。
打开钱匣子数了数,四个笔锭如意的金锞,二十个吉庆有余的银锞子,分量都有七钱左右,兑成银子约莫有三十两银子,他先前攒的零花钱、压岁钱统共有一百来文,这一年来抄书得的钱也差不多有一吊钱左右。
如今二十两银子便够普通人家过一年了,这三十多两银子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王珣盘算了一下,带银锞子还要先去银铺里兑成铜钱,十分不便,况且买些零碎玩意儿,想来用不着这许多钱,便只用帕子包了一串钱揣在怀里。
刘姥姥见他忽然往外跑,忙道:“你这是上哪儿去?”
王珣一面拉着青儿一道走,一面道:“我同姐姐去前面巷口买点东西,去去就回。”
小花枝巷因靠近宁荣街,附近摆摊的货郎小贩极多,前儿王珣便瞧见有卖好些民间小玩意的。
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家底殷实的人家,有些是富户,有些是读书人家,还时常有五成兵马司的差役巡逻,治安方面很好,因此刘姥姥与刘氏也不担心姐弟俩的安全,只嘱咐早些回来。
此时天色正好,街上十分热闹,卖吃食的,卖绣品的,卖各种玩意儿的,应有尽有。
姐弟两看的眼花缭乱,青儿只盯着卖胭脂水粉和绣品首饰看,时常走不动道。
王珣却只留心那些卖手工艺品的摊儿,不到半个时辰,便淘到了不少有趣的顽意儿,柳枝儿编的小篮子儿,竹子根儿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子儿,无锡的泥人儿、核雕小船、整根竹子抠的摆件儿等等,足足装了一大包袱,而这些只花了不到一百文钱。
一时肚子有些饿了,王珣去卖炊饼的摊子上买了两个羊肉炊饼,分了青儿一个,又叫小贩再包几个回去给家里人吃,转头问青儿道:“姐姐还有什么要买的没有?”
青儿咬了一口炊饼,面饼暄软,里面的羊肉酱香浓郁,十分筋道,不觉连吃了两大口,待咽下方道:“方才买了两枝绒花,原想再买块帕子来着,没瞧见中意的,咱们先回去罢。”
卖炊饼的摊主正将包好的羊肉炊饼递给青儿,闻言笑道:“姐儿若想买绣帕子,只管去前头巷口的王家,他们家专发卖各色改样销金点翠手帕汗巾儿,都精致的了不得,随你要多少也有。”
青儿听了好奇,谢过摊主后便拉着王珣定要去瞧瞧。
一时到了巷口,果见一个摊位前围满了许多姑娘媳妇,十分吵闹。
待众人陆续离开,青儿方走到摊位前,果见铺着各色绸缎绣帕并汗巾子、还有五彩丝线打的各种花样的结子,都十分鲜艳别致。
青儿拿起一个方胜连环的络子,问摆摊的婆子道:“大娘,这个多少钱?”
王婆子两只眼睛上下一睃,见青儿穿着白绫袄儿,外面罩着水红缎子掐牙坎肩儿,下面系着葱黄绫棉裙,旁边的王珣亦是一身淡蓝色褂子,斯文清秀,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顿时扬起笑容,忙道:“这结子只要五个钱,我这里还要其他样式的,帕子汗巾子也都有,姑娘不如瞧瞧?”
说罢从下面包袱里拿出十来个不同样式的结子,有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还有几方极精致的帕子汗巾,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儿的,一方玉色绫子锁边销金的,还有一条紫葡萄颜色绉纱销金间点翠的汗巾子,都十分精致。
青儿见了顿时爱不释手,左看看又摸摸,一时左右为难。
王珣却心下疑惑,这些帕子汗巾的料子比先前贾母王夫人给的也不差什么,这样的好料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出的起的,便故意皱眉道:“大娘,这些布料可都是官用的料子,也只大户人家才有,这……”
那王婆子听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心下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唯恐这单生意黄了,忙笑道:“哥儿不必担心,这些料子的来路都十分正当,原是我家女儿得的赏赐,她在荣国府里当差,服侍太太小姐们,这些尺头虽然对咱们平头百姓来说十分贵重,于人家而言都是寻常东西,随手便赏了,我在这里都做了好几年的买卖了,附近的人都知道,哥儿若不信只管去问问。”
王珣听了这才心下恍然,原来是荣国府里得来的,不过这样的好料子,普通的丫头也得不到,况且既是长年累月做生意,所需的布料尺头可不是小数目,荣国府里的一个小丫头便能弄到这么些东西,恐怕里头还有些猫腻。
荣国府主子们大手大脚,凡事讲究排场,连服侍的丫头也比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尊贵,原著中袭人家穷到卖女儿救命,然而袭人进荣国府不过数年,家中便复了元气,可见其素日所得之厚。
当初贾家才建了大观园,赖大一家便也建了园子,也只比大观园略差些,花费至少十来万两银子,他们一家子奴才,能有多少收入?还不是从贾家捞的油水。
由此可见贾府下头的人也从中盘剥,中饱私囊已是常事,怪不得会败落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