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或许是因为那个走马灯,当天夜里,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见的似乎是小时候的事情。在父母离婚的前夕,发生的一件让他们彻底决裂的事情。
小时候的我常和爸爸玩侦探游戏,具体的谜题和破案过程我已大多记不清楚。但那件事情,足以在我幼小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我很努力地解释着,想告诉妈妈我的推理。可妈妈尖叫着将我手里的东西打落,表情几近扭曲地对爸爸大声吼叫。
“都是你的错!”她用力地推开爸爸:“我都说了不要让流子接触这种东西!明明你都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了!你怎么敢!”
梦里他们的脸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可声音却像是放大了不知多少倍,仿佛要清晰而尖锐地刺破鼓膜。
我半仰着脑袋注视他们的争执,过了一会儿,目光移到被妈妈打落的东西上。
「喵喵、喵喵。」
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妈妈会用温柔甜蜜的声音呼唤它的名字。
喵喵是一只橘猫,但它并不像一般的橘猫那样胖,跳跃时身体轻盈灵活,听到我们叫它,总会黏人地缩进我们怀里。
不过现在不会了。
爸爸妈妈还在吵架,喵喵被孤零零地扔到了一边,看起来很可怜。我想把它抱起来,爸爸说侦探找到了需要的证据之后,尸体应该尽快被妥善掩埋。我想把喵喵埋在院子里。
但注意到我动作的妈妈更生气了。
我不明白她在生什么气,可她又把喵喵从我怀里抢走,捏着它后颈上的那块皮,它的身体被拉得很长很长。
“别再碰它了!”妈妈失控地朝我大吼,我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抱爸爸。她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她又拉住了我的手臂,把喵喵粗鲁地塞进了爸爸的怀里,然后把我抱了起来。
她说要带我走。
我问她,“为什么?”
妈妈带着我进了房间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有条有序,胡乱将那些衣服塞进行李箱。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进来的时候把门锁上了,爸爸在外面敲门,我想去帮爸爸开门,却被妈妈扯到了身前。
“不要去。”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连语气也怪异起来,“不要再听他说的任何话,你明白了吗,流子?”
我不明白。
我一点也不明白。
但妈妈的表情告诉我,她希望我说明白。所以我点点头,小声地应了“嗯”,站在一旁看她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好,而后牵起我的手。
在妈妈带着我去她出生的东京住了半个月之后,她告诉我,“从现在开始,流子是音无流子。”
属于侦探家族的姓氏“雾切”,在妈妈决心离婚的时候,被她一并抛弃了。
——/02/——
看到爱美的尸体漂浮在泳池的水面时,我想起了死亡一词真正在我心里初现形象,让我能直观地感受体验的时候。
那一年我也是四岁。家里养的猫咪,喵喵死掉了。
它不是被淹死的。那天早上出门上学时我给它开了一个罐头,但它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把罐头放在它面前也不吃,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爸爸走过来提醒我校车就快到了,“再不走的话,可能要迟到了哦。”
“可是……”喵喵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爸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牵着我的手领我去玄关换鞋,对我说今天他要去见一个朋友。
“朋友?”
“就是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目标,会为了同一个终点努力的人。”爸爸解释说。
我想了想,“我是爸爸的朋友吗?”
爸爸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脑袋,他说,“不是。”
我因此思考了很久,思来想去我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朋友,但又有些不甘心,于是想找其他人问一问。
校车上藤井老师坐在了我的身边,她长得很漂亮,经常穿好看的裙子,班上的同学们都喜欢她。那个时候,我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我问她,“藤井老师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她甜甜地说:“当然知道呀,我和流子不就是朋友吗。”
我盯着她的脸,发现自己忽然就不喜欢她了。
她在说谎,爸爸说,「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目标,会为了同一个终点努力的人。」才是朋友,但藤井老师连我的想法和目标都不知道,却对我说和我是朋友。
因此,在下车的时候,她像往常那样把手轻轻地放在我肩上时,我躲了过去。
——那之后我度过了相当漫长的、没有朋友的生活。
下午回家时爸爸开车来接我,后座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个草莓蛋糕。
我问爸爸是不是刚见完朋友就过来接我了,他抬了抬眼睛从后视镜看我一眼,脸上带着笑,“流子真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人。”
“有多了不起?”我追问他。
他唔了一声,“会影响到很多很多人、改变很多很多人的那种了不起。”
我歪了歪脑袋,一时间没能领悟这句话的意思,头脑下意识开始处理起来,直到汽车停进了院子里。
爸爸把我抱下车,放在草坪上,他让我先去开门,自己则是去拿后座上的书和蛋糕。
因为这一举动,我成了第一个发现喵喵尸体的人。
起初我以为它是睡着了,因为看到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我想起早上它的不对劲,放轻了脚步和呼吸走到它的身边,才看到早上给它开的罐头,现在仍然没被动过。
我和爸爸早上七点十分出门,现在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已经下午五点十五分,也就是说,在我没能看见它的这十个小时零五分钟里,它都没有进食——反而吐出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