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好奇地问道:“你们三爷,就是你们家那个有神童名号的哥儿吧?”
下人笑答道:“姨太太记得不差。”
薛姨妈顿了顿,闲话家常似的又道:“这么出息的哥儿,你们家老太太应该很疼他才是。”
此时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儿在旁,闻言笑道:“何止是疼呢,老太太对三爷可谓百依百顺,连宝玉都比不上。”
“也怨不得老太太疼他,这些亲戚家的孩子,论出息,论能耐,再没有胜过他的了。”薛姨妈叹道。
先前那下人被勾起了谈性,笑道:“姨太太这话正是呢,要说起我们三爷,那可真是打小儿就不平常,诗书弓马样样儿来得,品格又好,往来的亲友没有不夸的……”
薛姨妈扶着丫头的手,一行走,一行笑着点头,引得那下人更是滔滔不绝夸起贾理的好处来。
薛宝钗落在母亲后头,心想,也不知是什么神仙人物,吹得这样厉害。
金钏儿见薛姨妈爱听,就没理会,直到那人数落到宝玉的身上,才没好气地打断道:“还不做你的事去,只是瞎扯!没见姨太太和姑娘都叫你絮叨烦了,我非告诉他们,叫人拿板子打你!”
连吓带唬,那人方闭上嘴巴,和人搬抬东西去了。
宝钗让金钏儿坐,叫自己的丫头莺儿倒茶来吃,金钏儿忙笑道:“不敢领姑娘的茶,姑娘先安置屋子吧,我回去了。”
“姐姐,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府上的忌讳,正要请教姐姐呢,怎么姐姐就急着走。”宝钗柔声道。
莺儿捧上茶来,未语先笑:“姐姐尝尝我们的茶,不是什么贵重物儿,尝个新鲜。”
金钏儿这才坐了,与宝钗说话,她是个言笑无忌的人,见宝钗颈上挂着项圈,项圈上坠着一只晶莹灿烂的金锁,不禁笑道:“好俊的金锁!”
宝钗生得肌骨莹润,杏眼桃腮,通身端庄富贵气息,与这金锁相得益彰。
她摸了摸金锁,笑道:“是人家给了两句吉利话儿,叫錾上带着,究竟沉甸甸的,也没什么意思。”便将锁儿解下来,递到金钏儿手里。
金钏儿接在手里,赏鉴一回,极尽夸赞。
两人吃了茶,宝钗道:“姐姐大概也知道,我们家和你们三爷有过交集——究竟你们家这三爷是个什么人物,姐姐说与我,省得不知道,得罪了他。”
金钏儿“扑嗤”一笑,掩口道:“姑娘快放宽心,我们这个小爷,外头人说他是獬豸投胎,倒也有几分真,他最是嫉恶如仇,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怕他的,就是他父亲大老爷,等闲也不肯惹他。”
“不过他有一桩好处,对事不对人,初犯的人只要肯改过,他倒也不会揪着人家的旧错不放,且为人也公道,伺候他是再省心不过的。”
宝钗谢过金钏儿,临走又私下送她一份土仪。
晚上,薛家母女从王夫人处回来,正在灯下商议家计,薛蟠方回来了,吃得醉醺醺的,进门就嚷着口渴。
薛姨妈忙命小丫头文杏给他倒水,见他喝得脸上通红,也不忍心责怪,只问他:“这是和谁喝酒了,喝成这样?”
薛蟠接过文杏倒的温水,一口喝尽,勉力睁开醉眼,嘻嘻笑道:“我听人说,咱们对面是贾家那个小崽子的屋子……哼!老子迟早给他砸了!”
说到最后,脸色一变,凶相毕露。
“哥哥胡说什么!既然醉了,就好生睡觉去吧。”宝钗道。
“哼!”薛蟠听他妹子如此说,越发起了兴,抄了根门闩胡乱挥舞着,要去砸贾理的屋子。
急得薛姨妈上前拍他,哭道:“你这个冤家!你又闹什么,你要逼死我才罢!”
薛蟠见他妈哭了,方丢下门闩,意兴阑珊的自去睡了。
次日薛蟠醒来,自悔失态,自去薛姨妈和宝钗面前赔罪,赌咒发誓不会轻率行事。
薛姨妈正梳头,看也不看他,只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讨债的,你和人家有什么仇,要去砸人家的屋子!”
薛蟠闭口不言。
要说起他和贾理的仇怨,那可大了去,只是他嫌丢脸,没有和母妹细说,何况他其实不敢怎么报复,不过酒后撒泼罢了。
当然,这话更不能叫母亲知道。
薛姨妈横了儿子一眼,见他臊眉搭眼的,也就把此事放过不提。
自此薛家安心在梨香院住下,薛蟠日日与贾家一干纨绔子弟厮混,薛姨妈则过去陪伴姐姐,宝钗与迎春李纨等相伴,倒也相得。
直到数千卷图书印刷出来,亲手交付给龚家的总管,贾理才得了空回家。
才到贾母房外,就听得笑语喧哗,贾理便问打帘的丫头:“里头这么热闹,是史大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