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昱珎环看了半圈,浅浅开口:“我方才好似听见谁送了什么玉如意,玛瑙石,听得不怎么真切……”
话落,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半个身子。
滇王办的百日宴,他们自是全心全意准备而来,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还杀出洹王这么一只拦路虎。
谁人不知慕昱珎是行走的皇令,他看到的听见的,还不通通传到皇帝耳朵里?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
苏挽清看着身前半步的雪青背影,眼中有些复杂。
她没料到慕昱珎会站出来替她顶,可以说,想了所有的可能,她最先把这种情况排除在外。
毕竟慕昱珎是个只看重得失,权衡利弊后才会行事的人。
况且她也说过,出了差池概不负责,可如今……
苏挽清望着她的背影,竟然开始有些动摇。
慕昱珎……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近一年相处都没了解透彻的地方,或是这一世的她,并不是如自己记忆的那般令人厌恨?
然而当慕昱珎准确说出几个大臣送的物件时,苏挽清刚升起的粉红泡泡瞬间被戳碎了。
果然,没有什么是她算计不到的。
自己不过只是个引子罢了。
苏挽清微微撇过头,瞧着旁侧烧了半截的烛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侄儿满月,皇家子孙昌盛,正是天佑我大景,降来机遇以解边关之危,二哥今日定是如画中所言,虽闲赋在家,却时时刻刻惦念边疆战事之苦,忧思成疾,这才举办这百日宴,想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
慕昱珎洋洋洒洒讲了半晌,看着面色越来越差的滇王,笑得极为友善,“我说的可对,二哥?”
众人吞了吞口水,都默默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洹王又一次刷新了他们对“不要脸”这仨字的认知。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滇王你接不接,不接?怎么可能不接!就算为了名声,哭着也要把这事应承下来。
只是可怜了滇王家的小世子,赔得连块长命锁都不剩了。
“七弟说的是,本王就是这么想的。”
滇王几乎从牙缝里蹦出的一句,慕昱珎视若无睹,规规整整行了个礼,“愚弟替大景百姓,替边关将士,谢二哥大义。”
随后她转过身,朝着苏挽清轻伸出手,“王妃受委屈了。”
苏挽清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余光瞥见一只白净的手掌伸到了自己面前,食指和中指微微勾了一下。
慕昱珎在叫她过去。
上一世自己傻兮兮掉进她织的情网里,曾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个手势。每每于人前不可多言时,她总会悄悄朝自己勾下手指,让自己配合她演下去。
曾经以为是她不远直说的讨饶和妥协,如今看来,不过是无心之举罢了。
苏挽清心头酸涩发紧,越发看那只细嫩的手不顺眼,但人前她又不好直接拂开,于是在搭上去时,两只指甲捻起她指腹上的软肉,一个用力——
“嘶……”
那只手明显抖了一下,想抽开却又碍于面子,只得死死抓住苏挽清的掌心,耳尖都有一丝泛红。
苏挽清微微侧眸,看着慕昱珎挺直脊梁、目不斜视,可嘴角却微微抽出的样子,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一个爱吃甜又怕疼的女娃娃,总充个什么大尾巴狼?
“苏挽清,你的银子没有了。”
……
“咚——”
苏挽清坐在滇王府后花园的湖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水里丢着石子。
也不知慕昱珎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到底是拿什么做的,竟然比大理寺的牢底还要厚。
把人家百日宴搅和了不说,还堂而皇之地坐在那喝酒,看不出旁边的宾客们都把她当做瘟神、避之不及了吗?
苏挽清自认为还要脸,与其在里面憋屈,倒不如出来透透气。
“唉……”
苏挽清长叹一口气,望着不远处朦朦胧胧的月亮,心底涌上来一丝悲戚。
此行本想讨个巧,拉拢住滇王以隐去后患,却没成想弄巧成拙,反倒让滇王心生怨怼。
慕昱珎这么一闹,滇王怕是更恨她们了。
关键这狗贼居然还赖账!
思及此,苏挽清恨恨的捏了手里的石子,一把丢了出去,“克星!”
“……苏妹妹?”
熟悉的称呼混着熟悉的语调,自她背后响起,苏挽清顿时一个激灵。
她缓缓转头,只见一身着牙白色长袍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而那张脸,正是纪尧那个缺心眼的。
“尧表兄?”
苏挽清上下打量他两眼,“你怎么在这儿?”
纪尧一见苏挽清,恨不得背后摇出一条尾巴来,他快步走到苏挽清身边,乐道:“苏妹妹真的是你!方才在殿上有洹王在,我没敢上前,这不瞧着你出来,这才过来寻你。”
苏挽清微微拧眉,她倒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纪尧与滇王之间,也有往来。
“苏妹妹,你……近来可好?”
纪尧捏着手骨,磕磕巴巴的开口,说完又慌忙接上一句:“上次,上次那事,王爷回去可有为难你?”
苏挽清心底叹了口气,有些人啊,你是越想躲,就越能撞上。
她上一世差点害他官都做不成,这一次是真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瓜葛。
她咬咬唇,狠心拒绝他的关心,“未曾,王爷并未为难与我。”
纪尧一直盯着她的面色,见她先是犹豫,又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这才开口为那洹王开脱,当即冷了脸:
“是不是洹王不让你说的,他到底对你怎么了?”
苏挽清一头问号:“啊?”
纪尧目光坚定,声音斩钉截铁:“王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像今日这般,他分明拿你做一枚棋子,你根本斗不过他的!如今伯父与良吉都在京城扎稳了脚,也不必非要你倚靠洹王,在王府委曲求全,你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说罢,纪尧怕苏挽清听不懂似的,又道:“虽说洹王贵为王爷,但若是和离,也不是不可以。”
苏挽清眸子颤了一下。
和离?
这个问题她确实想过,但因为一直忙着父兄的事,这念头刚起来没多久就被自己抛诸脑后。
如今想来,纪尧所言不无道理。
她总不能和慕昱珎扮一辈子假夫妻,当她的挡箭牌吧。
只不过,即便和离,那也要等到来年春天,梅花开败、万事落定之时,左右现在是不行的。
苏挽清深吸了口气,又一次摇头,“王爷对我……”
“苏妹妹!你清醒一点!”
纪尧见她先是沉默,本以为她会同意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良久后,她又一次拒绝了,他情急之下抓住了苏挽清的手臂,急急出声。
苏挽清吓了一跳,扬手挣开他的牵制,“尧表兄,请自重!”
纪尧惶惶松开了手,但仍梗着脖子道:
“洹王既然对你好,那你为什么还要犹豫,一定是他逼你的!”
苏挽清也不知道纪尧这奇葩的逻辑是从谁学来的,她现在只想理他远一点,省得神志不清有拉拉扯扯,到时候倒霉的一定是她。
她小步往后挪了挪,然而没两步她的脚突然磕到了后面的湖石,于是整个人瞬间往后面仰了过去。
“小心!”
纪尧连忙伸手去拉,抓住了她胡乱扑腾的小臂,成功将她拽离了水面。
苏挽清惊魂未定,如若今天她掉进湖里,湖边还只有一个纪尧,那她明天就可以欢快的浸猪笼了。
“苏妹妹……你……你还……”
纪尧的声音突然有些错乱,还带着隐隐的兴奋。
苏挽清刹那攥紧了胸口,但转瞬发现自己衣服都是好好的,半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
她疑惑抬头,只见纪尧正盯着她的小臂发怔,顺着看过去,就瞧见自己白嫩嫩的小蹄子上,一颗丹红的圆点格外醒目。
苏挽清嘴角一抽,瞬间拉下了袖子,讪笑道:“刚才说到哪了?”
纪尧却是根本听不进去她说的,整张脸又惊又喜又宽慰又感动,自己的色盘都没他脸色丰富。只见他两手不停砸掌,语无伦次:
“洹王居然……居然……苏妹妹,你还是……你竟然还是……”
苏挽清木着脸,嘴角抽了两抽。
这傻子该不会把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蹭到手上的红珊瑚胶色,当成守宫砂了吧……
纪尧却忽得握住她的肩膀,“苏妹妹,你听我说,你回去与王爷……”
苏挽清大惊,伸手拨他的手臂,同时低吼道:“纪尧!放手!”
这要让人撞见,她就可以自己直接打包行李回家了啊。
果然,天随人愿,还不等她一记无影脚踩在纪尧的脚背上,只听得不远处一道凉凉的声音穿透而来:
“王妃让你放手,没听见么?”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哟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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