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白先手执棋,占有优势,嬴植在一旁观战,叔祖父一改先前凌厉的棋风,圆滑婉转。
她心思烦乱,辗转不敌齐老王爷,落败而归。
一局过后,齐老王爷掩去先前的气势,面容和蔼的询问她多年来境遇,病可大好诸如此类之言。
予白见状并未放下警惕,眼前的老爷子是永瑄帝的胞弟,陛下的亲叔叔,曾经拒绝九五之位的男人,虽已迟暮,依旧不能小觑。
小娘亲在自己来见麟院前,去过齐王府。谈及此事,除去两位师父的消息不可泄露外,她一一老实回答。
齐老王爷神色如常,波澜不惊,倒是一侧的嬴植唏嘘不已,鲤弟遭此大难,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问过话后,齐老王爷未留二人一同进午膳,打发他们去一耕堂。
待两人出了内居,齐老王爷打开栏窗,轻叹一声,身形略微岣嵝,遥望烟雨缭绕的后山,眸光如浓黑漆墨深不见底,声音暗哑,低低道了声皇姐…步于书案处,提笔研墨,在纸上只写了三字。
予白稍有心事,嬴植见她神色的以为是下棋输了,安慰道:“叔祖父棋艺浸淫多年,无事就喜欢拉人练手,输了也无妨,论棋艺鲤弟可比为兄高出许多,你我二人对阵,我在你手下走不过五十步。”
“淳王兄尽会安慰我。”予白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掩下心思。
“哪有安慰,为兄带你去一耕堂,折腾了半日,也该用膳了。”嬴植心思单纯,是极其爽快的人。
“好。”予白见他身姿高大挺拔,身上带有武者的傲然之气。
他不如太子大表哥冷面刚正,不如嬴苍尧外表俊雅圆滑,内里虚伪狠辣,也不如嬴桑跋扈目中无人。断了一臂,历经磨难,骨子仍是是疏阔男儿,深得皇舅舅喜爱,太子亦对他颇为敬重,他的手臂也是因救太子被猛兽所伤。
就是这样一傻大个被嬴苍尧蒙在鼓里数年之久,反复利用,用薛家之势拥护他登基,直到最后都未曾发现自己做了他人的垫脚石,只道是兄弟情深。
“淳王兄,若深陷困阵之人一直走不出该如何?”予白突然想到应龙恩那二货,今儿个二人还没见面,他整日吃喝玩乐,唯一擅长的只有赛马,眼下指不定正困在一处,如热锅上的蚂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鲤弟也有担心的人?”嬴植问道。
“算有。”予白已经想到应龙恩出来后冲鬼哭狼嚎的样子。
“鲤弟大可不必担心,午时过后,困阵自会撤去。”
午膳时分,一耕堂菜式种类齐全,虽比不上长公主府的菜式精美,却新鲜爽口,别有一番乡土自然的滋味。
二人一起用过午膳,嬴植有院务在身,先行一步,予白又挑了几样点心命人包好预备着,书童将她带去勤勉堂偏室。
偏室门吱呀一声打开,予白以为屋内无人,抬眼望去,偏室不大,摆放了十几张案几,卫蓁然与褚岚清的左右各居于一处,见她来了,两人齐刷刷看向她。
蓁然黑宝石的眼眸冷冷清清,如深色冰漩,褚岚清眼中先是讶然,随即见是她,眸光中含着三分感激、三分熟悉。
予白浑身上下,有股头皮开炸之感,直冲天灵。
她们同样端着书,相似的动作,一动一静,一冷一热。
上辈子势同水火,斗的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和平的共处一室。
予白很想揉揉眼睛,确定不是自个眼花,又怕此举太过突兀,默默扶着门框,半只脚踏在门外,不知作何。
进还是不进?当下犹豫不已。
予白一向对褚岚清避之不及,可又恋恋不舍的瞧了眼蓁然……
卫蓁然别扭的移开目光,落在书本上,胸口却微微发烫,眼前还浮现着她如幼崽般楚楚可怜的眼神。
小书童飞快的跑过来解围,喊道:“鲤公子,走错了,公子这边请~”
“对不住,打扰了。”予白退出去,替她们关上门,拍了拍胸口,松松气,对书童道:“去哪边?”
南秦建筑格局多以中轴对称式,侧居于东西两侧面各有相同一室,书童引她到对面偏室。
予白先叩门,确认其中无人方才进入。
从室内转了一圈,午后略有闷热,敞开窗户,寻了本书,坐在靠窗一侧阅读,上午身心疲倦,先是在困阵中消耗不少体力,与齐老王爷下棋又耗了诸多心力,没一盏茶的功夫,予白支在书案上昏昏欲睡,不多时进入了梦乡。
另一侧偏室,待予白离开后,两女各怀心思。
自从夏日宴后,褚岚清每每入梦,总梦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身形消瘦,唯有一双浅色的瞳眸亮的惊人。当问起影子姓名时,混沌的一团蜷缩着,颤抖着,发出呜咽的声音。
抱着冰冷的影子,懊悔、愧疚、担忧、不舍复杂的情绪交织传递而来,‘他’身上彻骨的寒意,令她痛到无法呼吸。
梦中体验的痛不及‘他’痛苦的万分之一。
今日近距离见到鲤公子,她第一时间便能确认,鲤公子无论是身形,还是瞳眸形状与梦中影子…如出一辙。
只是其中神采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