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掩饰的极好,目光从油纸伞上移开,迫使自己不去深想。
慕央郡主不曾发觉,仍自顾自笑着道:“鲤哥哥人生的极好,唉~可惜是个榆木脑袋。”
榆木脑袋?卫蓁然望着慕央郡主,带着些许疑惑,手指不自觉的翻开案几上的医书。
“不是木头是什么,我屁股摔得生疼,鲤哥哥都不知扶我起来,一个劲的站着发愣。还是本郡主提醒之后,她才不乐意的才扶我起来。”说完,娇哼一声,并无恼意。
卫蓁然强压下心头的微酸,脑海里蹦出两人相扶的场景,抿了口茶,清香回甘的茶水入口后,味蕾竟泛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意,顿了片刻,关心道:“郡主来时路上,可是伤着了?”
“倒是没伤着,我一不小心险些摔下石阶,幸好鲤哥哥出手相帮才没有滚下山去。”慕央郡主夸张的指手画脚说着。
接着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后来鲤哥哥反应快,一把将我拉到台阶上,只是屁股摔得生疼。”
“郡主无事便好,雨天路滑,当要小心些。”
“鲤哥哥也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慕央郡主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卫蓁然,揪着她的袍角,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好闻极了。“蓁然姐姐不必担心我,好歹也表现出一点好奇嘛~我一个人说了一大堆,姐姐都没什么反应。”
卫蓁然静默不语,她该作何反应呢?
凝思片刻后道:“鲤公子应是为了避嫌。”声线比平时略低了几分,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愁闷。
“避嫌,又是避嫌。可是我与鲤哥哥是兄妹呀~”慕央郡主蔫蔫的垂下头,嘴角动了几下,口中呢喃道:“虽然不是亲的~”
两人挨得近,卫蓁然依旧没听到她的低语,心不在焉的翻开书页。
雨渐歇,山里的空气升起一股闷潮之气,院舍又少了慕央郡主欢快的叽喳声,气氛略有几分低迷。
慕央郡主正歪着思考着什么。
二人无话,许久之后,她似是想明了许多,腾的站起身来道:“旁人说便说去,世人总以虚礼揣度,加以规则限制,而我偏偏不肯拘泥此!鲤哥哥心念纯净,坦荡磊落,不是世间污浊之人,我亦不是。”
“鲤公子确实是坦荡直白的人。”卫蓁然点头,也因坦荡直白,她几次三番被自己误会。
“故以朋友亲人相交于真,本郡主更是要随心所欲,蓁然姐姐你说我讲的可对?”慕央郡主目光炯炯,眼中迸发的光彩。
“郡主灵巧多思,说的甚是。”
“我现下就去鲤哥哥的院子讨她的药方,哼,本郡主才不要等到明日!”说完,慕央郡主冲她抱拳告辞,风风火火出了门。
卫蓁然翻书页的手滞在半空,注视着郡主瘦小的背影,目光复杂。
自出生起,家中便寄予厚望。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成了人人称赞有加的高门贵女。
郡主开朗大方,敢想敢做,不顾世俗虚礼,自然洒脱。
如此比较,自己亦不过同众人一样是囚于世俗的凡人罢了。
而嬴鲤与郡主倒有几处相似,二人想来也是极为……
“小姐,郡主的伞…可要送去?”松菱捧着伞,打断了她的思绪。
“外面可还有雨?”她无力的放下手问道,指尖无意间用力捻着书页。
待她回神,页脚已被捻起了褶皱。
松菱瞧了一眼外面,天空中层云褪去,湛蓝晴朗,“小姐,雨歇了。”
“既然如此,这伞,先留下吧。”卫蓁然说完,蹙着眉将页脚慢慢抚平。
凝望着书页上淡淡的褶皱,即是抚平总会留有印记,如同纷杂的内心,激起的涟漪,有多久才能平息?
这般,便是再也静不下心来阅书了。
闭眼屏息,记起留于家中的母亲弟弟,命松菱焚香以宁心。
……
袁枭和舟儿已回府复命,予白沐浴过后,又赶上慕央郡主回来讨药方,将她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开始着手整理衣箱。
虽说是一人独院别居,但终究保不齐一些地方会留下破绽。与周遭人越是关系亲近,越应小心谨慎,眼下若因小小的细节疏忽而致身份泄露,悔之晚矣。
予白将贴身私密的衣物寻了个隐蔽位置暂放。好好收拾布置了一番,回京之后,长公主府里时时有侍女整顿杂务,反倒令她生出些许惰性。
在见麟院衣食住行统一由院内安排,修习期间,学子不得携小厮侍女侍候,违者即刻下山,在院中除名。
因只招收官宦子女,世家又对名声看的极重。
除名消息被散播出去,不光自己丢脸,连带着整个家族都鲜少能有在京中抬起头来的。
予白想到这儿一乐,自己现下没人侍候,过几日自然能适应,齐老王爷的这番操作可苦了不少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贵女们,也不知日后闹出什么笑话来。
忽然,一阵厚重幽远的钟声回荡在山间,予白穿戴好衣衫,出了院舍,等了许久,都未有书童前来引路。
只得闻声辨位,顺着小石路一路向北行进。
“噫?”予白低低的惊呼一声。她一直走着,脚下不敢停歇,生怕误了时辰,怎知是越走越迷糊。
钟声从四面八方想起,在耳边回荡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