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必要让卫嬷嬷往文家走一趟了。
“说起来,前些日子你给哀家抄的经书,哀家瞧着不错。”太后说罢,由宫人搀扶起身,缓缓向她走来。
“最近哀家手里拿到一本法华寺的佛经,想让你帮着抄写,你可愿意?”
太后行至她的面前,沉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了分别样的情绪。
她淡淡垂下眸子:“清莞自然乐意。”
阮清莞从未知道寿康宫的后殿还有一个小佛堂,这也是她第一次被带进来,佛堂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狭小的窗户,明晃晃的佛像金光照在屋室中,平添了几分肃穆庄敬的气息。
“景夫人就在这里为太后抄写佛经吧。”寿康宫的婢女将她带到一方小小的黑漆方木的桌案前。
阮清莞余光四下瞥了眼,这里只有这一张小方桌,旁的一张椅子也无,只在桌前放了一块蒲团。
太后竟是要她跪在蒲团上抄写。
竹苓瞧了眼那佛经,厚得仿若藏书阁里的古籍,抄一天一夜都抄不完,若是真跪在蒲团上抄完这本佛经,怕是膝盖也要废了。
她正欲张口,阮清莞却拂了拂袖,对她道:“竹苓,你出去等我吧。”
不待竹苓回应,她就自顾自折好裙边跪坐在蒲团上,翻开佛经提起笔准备抄写,模样中半点迟疑也无。
她心中有谱,方才在殿上的那番交流,已经让太后对自己有所改观,想必不会再为难自己。
而让她跪在这里抄写经书,也不过是个最后的考验,阮清莞打赌,太后至少会在一个时辰后就放她出来。
即使没有……一个时辰过后,景翊也该从皇上那里过来了,那她就更不必担心了。
……
太后用了盏茶的功夫,才像刚刚想起来似的,不紧不慢地问宫婢:“她还在抄着?”
“是。”宫女对太后微微颔首,才又道:“奴婢瞧着景夫人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从进去到现在一句怨言也无,连头都没有抬起过。“
太后闻言,庄严的脸上起了些沉思,半晌起身:“走,哀家去看看。”
昏暗的佛堂里,普光四照的佛像金身映着女子纤细的背影,她低眉抿唇,神色专注又虔诚,动作间笔耕不辍,视线一直落在面前的经文上。
佛堂外,太后透过狭小的窗扇悄悄打量着里头的景象。
见到阮清莞认真的模样,太后脸上不禁起了赞许之色:“看来这姑娘的确是沉得下心了,景翊那孩子没看错人。”
她说着微微叹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目光落在屋内的金身佛像上,神色变得有些怅然。
“夕颜在天上看到,也该放心了吧……”
——
此时,另一边的景翊却是刚刚行至蟠龙殿面圣。
明黄的大殿里,年过五旬的皇帝像是早就等候着他似的,沉稳安坐在龙椅上。
景翊甫一进入殿中,就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无限眷恋和别样情愫,在自己的一张脸上徘徊不已。
他知道,那目光是来自皇帝。
从他有记忆以来初次面圣,就发现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格外不同,他不像对待别的臣子那样冰冷有距离,而是会和自己喝茶下棋,也会唤他“阿翊”,对他和蔼亲切得仿佛自己的儿子。
偶尔也会看则他的面容久久失神,像是在想什么遥远的心事。
“听闻,你这次决定回来了?”五年不见,皇帝的声音也苍浊了很多,却对他带了几分期许。
景翊知道皇帝一开口便会问他这个,随即微微颔首:“是。”
皇帝忍不住挑眉:“怎么,这次想通了?”
前不久他突然收到景翊决定回京长居,不再回边境的消息,不由惊讶不已,要知道五年来他不止一次给景翊传递消息,想召他回京,男人却是一次也没回,次次都婉拒了。
这次他居然是自己主动提出,连皇帝都觉得诧异。
男人闻言清浅地笑了笑,淡漠的眼眸中变得清润。
五年来他看似心冷如铁,实际上却是为了掩藏心底那尘封的情绪,可直到收到阮清莞那一封书信时,他才知道自己早已溃不成军。
从那会儿开始,他就在犹豫要不要回京长居了。
直到方才在马车上,看见女子不安怯弱的容颜,心底才下定了决心,要守在她身旁。
“臣有家室,不愿再远游。”男人淡淡回答。
皇帝似乎没想到他是这个答案,不由得一愣。
当年景翊申请驻守边关,他就隐约觉得是因为他那新娶的夫人,没想到如今愿意回来,还是因为这个女人。
看似最无情冷漠的男人,却是最用情专一的人。
皇帝反应过来后有些欣慰,无论如何,愿意回京总归是好的,他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回来也好……朕老了,往后有空多陪陪朕。”
那双炙热的眸子紧紧锁定在景翊脸上,看着这张和记忆中十分相似的容颜,皇帝的声音流露出几分年老者的落寞。
谁知男人在听到他的话后,却面露难色,启唇道:“恐怕不行。”
皇帝一愣:“怎么?”
男人清淡的面色沉默片刻,脑中浮想起马车上女子沉睡中不安的哭腔,和眸中那楚楚可怜的哀婉,半晌缓缓开口。
“臣有妻室,要陪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好家伙,搁我面前秀恩爱呢
#部分内容出自《女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