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甫抽空去西院看望杨公子。
经过一段时日的治疗,杨公子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得知在面脂下毒的居然是驸马高力培,他叹了口气。
“原来是驸马啊!”
穆元甫点了点头,不管有没有被人利用,下毒的确是高力培,这一点是确是不可置疑的。
“你脸上的伤,大夫们都怎么说?”
杨公子下意识地抚了抚仍然缠着绷带的脸,语气听来有几分落寞:“大夫们都说,虽然于性命无碍,只是若想恢复如初,怕是有些困难,多少还是会留有一点儿痕迹。”
穆元甫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毕竟于他而言,男子汉大丈夫,便是在脸上留下伤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对视容貌如生命一般的杨公子来说,在脸上留有痕迹,这倒确实难以接受。
更何况,容貌还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今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若是能做到的,必定竭尽全力为你办成。”他许诺。
杨公子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再听到他这般说,顿时便乐了:“行,这话我记住了。此番遭遇能换来周兄如此重的一个承诺,也算是值了!”
略顿,望着穆元甫认真地又道:“此事实与周兄不相干,周兄实在无需介怀。实不相瞒,我原亦有去意,毕竟韶华易逝,辗转权贵之家实非长久之计。只因多年来好逸恶劳,早已养成一身懒骨头,故而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如今这般倒也好,断了退路,从今往后便脚踏实地,过些安稳日子。”
穆元甫有些意外。
倒是个看得开的。
凭心而论,对这些以色侍人的“公子们”,他确是打心底瞧不上。身为男子,顶天立地,自当凭真本事拼一番前程,哪能龟缩于内宅,尽干些脂香粉浓之事。
眼前这位杨沐春杨公子,安身立命之本无端遭损,却不怨天尤人,而是迅速调整心态另谋出路。
单是这份心性,也值得他另眼相看。
他思索片刻,道:“若是杨兄愿意的话,留在府中,或者留在京城另谋一份差事也未尝不可。”
杨公子摇摇头:“还是不了,此番便是能留在府中,不过也是凭着大长公主心中愧疚,日子久了,这份愧疚总会被磨平,到时候人老珠黄又身无长物,日子岂非更难过?”
“倒不如趁此机会挥挥衣袖干脆离开,还能留下几分面子情。”
穆元甫暗暗点头。
不但看得开,脑子也清醒,倒是难得。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他难得地细问。
“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钱,打算找个山清水秀之处,置几亩地,再做点小本生意。如果遇到合适的,还想娶房妻室,生几个孩子。”
“如今天下渐定,我大梁有冯太后此等女中豪杰,能征会战却又能体恤百姓不易,多措并举让这千疮百孔的大梁得以休养生息,想来日后咱们百姓自有安稳日子过,再不必流离失所。”杨公子靠着床头,语气轻快,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穆元甫一时沉默不语。
这就是寻常百姓最朴实的心愿,不管你是谁,只要能让他们有口饭吃,他们便会对你感恩戴德。
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冯谕瑧甘愿主动与另外四国签订和约的用心。
便是将士能战,可大梁百姓、朝廷供给,却已经耗不起了。
“杨兄祖籍何处?”他问。
杨公子愣了愣,摇头道:“这倒不知,自打有记忆以来,我便跟着先父辗转中原各地谋生,先父生前从未曾提起故乡之事。”
穆元甫倒也不意外,毕竟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国不国,家不家,无数人离乡背井,四处逃命,朝不保夕,能安身之处便是家。
辞别杨公子之后,穆元甫又耐着性子等待了数日,才等回来了外出访友的延昌郡主。
不管怎样,总得弄清楚原身周季澄的死因才行。
“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倒是把你这冤家给吹来了。”
看着延昌郡主那似嗔似怨的神情,穆元甫头皮发麻,差点没忍住又想拔腿便跑。
他娘的!
他定定神,白玉般的俊脸迅速换上似怨似恼的复杂表情,一双星目更是含着几分恨意,只望着延昌郡主也不说话。
延昌郡主被他看得一愣:“你、你为何这般看着本郡主?”
穆元甫的眼神愈发添了怨恨,连嗓音也添了几分暗哑:“郡主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把我撵出府去便可,何必惺惺作态。”
延昌郡主恼了:“你胡说什么?本郡主什么时候惺惺作态了?”
可穆元甫却是答非所问:“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若不是驸马来这么一遭,我都不知当日郡主给我下药竟是……亏我还以为郡主当真是因为……才会……”
他说得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延昌郡主虽听不分明,可回府之后也是听闻父亲所做之事,一时有几分心虚。可再细一听他这话,竟是将自己与父亲混为一谈,顿时大急。
“听你的意思,难不成以为我当日给你下药,是有意要害你?天地良心,你可不能这般冤枉我。”
见对方紧抿着双唇,一脸的不相信,延昌郡主又急又恼,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彼时咱们相处得正好,我疼惜你尚且来不及,又怎会存心害你?”